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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粉挤满了他的胸腔,一颗接一颗,肺部像是垒满了炮弹一样,随时都要被撑爆。

柳明臣体内的黑色图腾叫嚣着,它们在极力抵抗这些花粉的侵蚀,只是它们的力量现在已无之前那般霸道。

此番叫嚣也是在喊它们的主人,柳明臣,快些想办法脱险。

遮天蔽日的蔷薇花藤仿佛有意识一般,正在微微晃动,似是对面前的景象感到非常满意。

早在柳明臣进入帐篷之时,花粉已经一点点进入他的身体,所有幻象也不过是为了迷惑他的眼睛。

毕竟人类只要眼睛看得到危险,就会忽略来自他处的危险。

更别说,此局从他一开始进来就已经布下。

所有的眼睛、鼻子、嘴巴、牙齿,乃至是身体都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来自这些细小的孢子堆。

它们一旦入侵人类的身体,就会从内部将这个人瓦解,让他变成花田的一部分。

很痛苦吧?

它看着通过花苞里坠着的魏文熙的眼睛,清楚地看到了柳明臣此时的表情。

那紧皱的面部肌肉、额前的汗水、脖子上的青筋都在显示着这个人正处于极度痛苦的边缘。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与它融为一体。

它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抱抱他,将他揽入怀中。

也许是吃的人多了,自然就多了一些些感情吧。

枝叶无风自动,微微摇晃,是它在感叹呐。

它静静地欣赏猎物最后的表情,那是它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猜测它的猎物最后是带着怎样的心绪和它融为一体。

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那种带着强烈执念的血肉。

下一秒,它看到柳明臣带着微微笑意。

竟然是在笑吗?

这个男人一直就如冰山般漠然,此刻的一抹笑竟是让它的枝条都感到震颤。

那是带着讥诮、漠然的不屑笑意,看起来竟如此不羁。

他的目光有如利剑,一下就穿透了每一个花苞,那目光竟是在说复仇?

为了这个铜镜之后的女子吗?

可是你又凭什么呢?

蔷薇花株被他盯得微微有些摇晃,这种骇人的威慑感,就像他真的捏着什么杀招一样。

它正欲催动更多的花粉朝柳明臣的头面涌去,却感觉自己的某个部分被攫住了。

噼啪……

一声声脆响不断地回荡在帐篷内部。

花苞上吊着的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噼啪……

不断有汁液涌出……

那些人的眼睛全都流出了绿色的泪水。

噼啪……

地面微微颤动,地底下的汁水越来越多地渗到地面上来,

混杂着黑色的黏液。

花苞上吊着的人嘴巴张开,全都在一瞬间发出惨叫。

而后,所有人类的模样全都消散,只留下单纯的花朵,其上长着眼睛、鼻子、嘴巴。

所有花瓣都痛苦地蜷缩着,像是一张皱紧的脸。

那一张张嘴巴全都大张着,发出了非人类的声音。

那是一株巨大的蔷薇花在惨叫。

“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渗进来的?”顶上那一朵分外妖艳的蔷薇花开口嘶吼。

“自然是从刚进来开始。”柳明臣以剑撑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对植物动杀心?”

蔷薇花园之所以布置成迷宫的模样,就是为了转移来者的视线。

此前进来的人都是认为真正的杀招在于迷宫中的人,哪怕是走出了镜花,也会被琴声引导,认为在迷宫中心抚琴的人才是幕后黑手。

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蔷薇花粉所侵蚀。

他们至死才会知道真相。

没有人会对一株动不了又没有杀伤力的植物起杀心,这是它最好的伪装。

但是面前此人居然从一开始就让他身上这些古怪的图腾渗透到了地面以下,在土块的掩饰下一直潜伏在它的整个根系旁边。

好像就等它露出真面目,而后用这些早就已经潜伏好的刀刃绞杀。

甚至在它笑得最灿烂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刀,这个男人的性情真的卑劣。

这个男人却好整以暇地回应它:“一切自然之物都应进入物竞天择之道,植物也不该例外。”

“而且,你不是自诩聪明,喜欢用障眼法来迷惑人类,将人类的血肉吞噬殆尽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笑吧。既然对人类不屑,又为何要怨人类提防你呢?你只有在偷袭之时才能得手,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吧?”

整个帐篷里的蔷薇花藤剧颤,似是人类怒极之时肌肉不自觉地颤抖。

遮天蔽日的绿色藤蔓之下,柳明臣显得如此渺小。

它何其艰难才长到如今这个模样,一次次地捕杀,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它甚至还觉得假以时日自己将会成为大自然的代称。

它曾想过某日将会占据整座勉山,甚至会覆盖每一片大地。

虽然它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但它成长到某个时刻就失去了对人类的敬畏。

人类与它对比之下显得如此渺小,不过是给它提供养分的所在。

而面前这个狡猾的人类竟然破坏了它的根系,甚至还嘲笑它所有的努力!

它即便是死,也要将他一起拖到深渊。

绿色的枝桠不断地抽动,以闪电般的速度朝柳明臣扑来。

柳明臣知道它必定会反扑,早已准备好接招。

剑影之下,一段又一段树枝落下。

竟是无法伤他一分。

蔷薇花株怒极,所有本来附着在架子上的绿色花茎不断地朝柳明臣收缩,竟是像四面高墙,朝柳明臣的身体挤压过来。

这是它的最后一击,以身为牢,誓要绞死这个愚蠢自大的人类。

它花茎之上的利刺不断地延长,朝面前的人类刺进去,势必要将他洞穿。

柳明臣身上所有的黑色图腾全部归位,附着在皮肤之上。

皮肤变成如墨一般漆黑,又如钢一般坚硬。

那些尖锐的利刺扎在上面,竟是如何都无法扎透。

蔷薇花茎仍在收缩,拧成一股又一股绳子一般,将柳明臣挤在最中央,与这坚硬的皮肤对抗着。

柳明臣双目睁圆,咬着牙齿对之对抗。

所有图腾都在对抗花刺,他的内部没有了保护,花粉灼伤喉咙、气管、肺叶,像是火种一样融入他的身体里面。

他的鼻子流出了猩红的鼻血。

眼看着他也快要到达极限,蔷薇花哈哈大笑,笑声震天。

柳明臣反手将撑着身体的剑朝上一挥,直直地刺入了帐篷最顶上那红色的蔷薇花之内。

花瓣缓缓落下,所有的利刺没有再绞紧,地下的根系水分全部渗出,花朵枯萎。

原本还是苍翠的蔷薇花株一时间变成了老虬的枯枝。

这是死透了。

柳明臣踩着枯枝走了出来,擦了擦脸上的鼻血。

肺部原本一直在灼烧的花粉也已然死去。

他一声声地咳嗽,咳出类似香灰一样的腐朽之物。

身上的图腾在呜咽,抵挡花粉的那些被灼伤,后来抵挡利刺又被刺伤,此时就像撒娇的孩子一样在哭喊。

柳明臣仰躺在地面之上,感受着穹顶投下的光线的照射,居然感觉无比闲适。

那些寄生之物的死活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他又露出了笑容,这次是真的欣喜,他为魏文熙报了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