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煜恒本来已经做好了赵小花口中的“老头”、魏文熙口中的“前辈”,不是什么凡人的准备。
毕竟谁家好人天天躺在棺材里?
他的心理底线也就是对方是一具活尸。
现在出现的纸人,完全是突破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啊,什么酒老头、食肉蛊、引魂蛊,还有纸人……
多想两眼一闭,再睁开,发现自己只是做梦,在自己舒服的床上美美地醒来。
谁想被一个躺在棺材里的纸人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啊?
他现在只想回家找爹磕头认错,继承家业。
魏文熙走上前,对着棺材里的纸人说:“前辈,你别吓他了。”
孩子担心,带出来是历练的,不是让你们送他回老家的。
“你个小丫头倒是挺护着他。”纸人幽幽开口,“你们是何关系?”
魏文熙头一歪:“雇佣关系。”
“呵……这傻孩子傻人有傻福。”
卢煜恒听着他们两个对话,还挺像那么回事。
那纸人开口是浑厚的男声,倒是有点所谓的前辈的感觉,这一下恐怖的氛围就消解了不少。
卢煜恒扒着棺木站直身来,偷偷朝纸人瞥去。
那纸人还在笑,只是没有那种恐怖的感觉了,想来刚才是他自己吓自己。
“傻小子,今年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纸人的声音欢快,好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卢煜恒指着自己:“我吗?今年十八,家父是军机大臣卢弼。”
他此刻就是一个天真洒脱的孩子样,全无在京中的那种纨绔的感觉。
“还不错。”纸人沉吟了一声:“婚配了没?”
“啊?”卢煜恒愣了愣,前辈问这个是做什么?
赵小花上前,一脚踹向棺木:“让你解蛊,你就解蛊,问那么多做什么?”
魏文熙看着赵小花的反应,抿着嘴低笑。
就卢煜恒傻,在京中没少逛青楼,脑子都不知道装什么去了。
纸人也发出了一声闷笑:“知道了。小伙子把手伸进来。”
卢煜恒转头看魏文熙,见她没有反驳,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纸人。
“接下来,我劝你闭眼不要看。”纸人体贴地劝诫。
呃……卢煜恒不敢不做,估计又是什么能把他吓破胆的东西。
在他闭眼之后,一条金色的巨蟒从纸人底下游出,金色的瞳孔正看着山下。
卢煜恒感到指尖一凉,眼皮闭得更紧,满脑子都是阿弥陀佛。
巨蟒的头抵在卢煜恒的指下。
忽然,它的脑袋炸出金光,双眼缩成一道竖纹,朝着山下的方向,忽而张开大嘴,运足了气一吸。
这一口气吸了好久,空气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线条,不断地挣扎游走,全都吸到蛇嘴里。
嗒……
蛇嘴一下闭上,又恢复了圆眼。
卢煜恒的指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汇入,暖流融入了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神府。
神清气爽。
再次睁眼,纸人还是纸人,面前依然是魏文熙和赵小花,指尖的触觉早已消失,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感觉如何?”魏文熙开口问。
卢煜恒吐出一口浊气:“小爷又活过来了。”
魏文熙点点头,朝纸人问:“前辈,强行拔出引魂蛊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吗?”
按照蛊虫飘来的速度,他们应该离得不远。
纸人不屑地说:“啧,就凭他们三个可找不到我们。”
从这句话里,魏文熙得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引魂蛊是在这位前辈的掌握之中,他丝毫不担心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也随时可以解蛊。卢煜恒中蛊一事,纯粹是他留下线索来故意试探两人的身份。
第二、这位前辈应该是擅长某种空间术法,他们一直在树林里逃,其实都是在原地踏步,可是真的一直在原地的话,又怎会不暴露位置?
魏文熙推测他们如今在常仲声一行人的眼中就是某棵树、某株草,或是某片落叶。
俗称障眼法。
最后一个消息,是她最不愿意想到的。就凭常仲声三人找不到他们,但是常仲声之上还有更厉害的人坐镇,这个人能与这位前辈所匹敌。
常仲声一行人与江慕雪勾结,手中有蛊虫,又有活尸,已是极为难以处理。
而他们之上,还有比这些更厉害的人事物,滇西一役恐怕不只是恶战那么简单。
不过,魏文熙也没有过分担忧,以后的事以后再操心。
纸人再次开口:“最近滇西不太平,你们还是自己回京城吧。”
卢煜恒一想,对啊,他们是被常仲声一伙掳出来的,现在知道常仲声他们有活尸团队,怎么想都该回京城找点兵马再进滇西。
作为先头部队,他们逃了出来,还杀了一个酒老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但魏文熙不这么想,她转头对卢煜恒说:“你回京吧。”
若是滇西如此凶险,真就不能让卢煜恒一起去了。
卢煜恒不解:“那你呢?”
魏文熙:“我去滇西。”
卢煜恒眼睛瞪得溜圆:“你疯了?单枪匹马去滇西?他们那么多活尸,你怎么对付得了?”
“我没猜错的话,常仲声此行回滇西就是准备带活尸大军来犯京城。
“不能让京城成为主战场,我得把他们扼杀在滇西地界。
“你杀了酒老头,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路交给我就行。”
魏文熙忽然语气恳切,让卢煜恒不免有些心惊。
这个领导向来不着调,但一直运筹帷幄,现在却像变成一个上战场前恳切教导孩子的慈父。
这个爹,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魏文熙的话很明白,必须有人在滇西解决常仲声一伙,回京已经来不及了。
卢煜恒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那我也去。”
“你回去。”魏文熙没打算跟他商量。
卢煜恒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
“你自己一个去,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事?我卢煜恒没什么本事,起码当个诱饵、跑个腿还是可以的。”
魏文熙本打算搬出军法压他,只是看着他如此认真的表情,又有些不忍。
也就少年才如此意气,其他跟着她上过战场又活下来的人,早已习惯遵守命令。
魏文熙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卢煜恒就像是个新兵蛋子,但是这种执着的认真连她都有些佩服。
“你小子倒是讲义气。”纸人低声笑了起来:“想去就去。我赵某人没什么本事,但在滇西保你们不死,还是能做到的。”
魏文熙一惊,她看向棺材里的纸人,虽然这只是一个媒介,但相信那位前辈可以通过纸人看到他们。
敢说保他们不死,这是何等大的能量。
但是这样的人也还在逃命,与其说他是他们的保命符,更不如说他也在押注。
若是魏文熙赢了,他也就不用逃了。
若是魏文熙输了,他保了他们的性命,也托了孤,应该是打算把赵小花托付给他们照顾了。
不管如何,从相遇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了一起,只因他们有同样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