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因被剪去了头发,婵妃拿着剪刀又转到她前面来,怒目相对,婵妃再次问她说不说?
如因心里翻腾着,但她早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不能把明珠说出来。
看见婵妃眼里的怒火,再看看她拿着剪刀的样子,如因心里也是有点发怵,她知道,一旦她失去了自控,再加上迷迭香药力的加持,婵妃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
她咬着嘴唇,还是没吱声。
果然,这下彻底激怒了婵妃,只见她满脸狰狞,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不说是不是?算你仗义!既然你为了那个指使你的人,什么都能忍受,那么,本宫划花了你这张脸,也是小事……”
婵妃说着,她拿着剪刀凑近了如因,锋利的刀尖抵在她的左侧脸颊上,婵妃一使劲,刀尖便陷在肉里,随之而来的一滴血,便沾在了刀尖上。
看见血,婵妃看似更加兴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她拿着剪刀的手又用力按了下去,似乎想要将如因的脸彻底毁容。
如因感受到了一种钻心的疼痛,但这个时候,她反倒更加冷静下来。她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脸上传来的剧痛,心中却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原本还有些惧怕的心思也没有了,如因的眼神变得异常冷漠。
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婵妃的折磨,但她决定不再求饶,不再害怕。因为愤怒和怨恨,现在,如因的心里反倒无所畏惧了。
看着这一幕,站在边上的如兰却吓坏了,她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婵妃面前。
如兰给如因求情:“娘娘,看在如因照顾悉心娘娘这么长时间,没出过差错的份上,娘娘就饶过她这一次吧……”
如兰说着,伸手拉了拉如因的衣角,她还像刚才那般站着,如兰想让她跪下来,给婵妃说几句软话。
但如因却还是站着没动。
婵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本宫也不想如此折磨一个奴婢,但只要她能说出那个在背后盯着本宫床上事的人,本宫可以考虑饶她一命……”
说完,她看向如因,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宁愿毁容都不愿透露半点消息,这是宁死也要保护那个人吗?”
如因低着头,脸上满是倔强和不屈,完全没有屈服于婵妃的压力之下。
如兰在边上跪着,她是一个心底淳厚的人,她清楚婵妃发起火来的脾性,也了解如因倔强的个性。
但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她惟有希望如因能软下来,再硬你能硬的过主子吗?婵妃虽然来后宫时间不长,但如兰看得出,宫中妃嫔们常用的对待下人的手段,婵妃是无师自通。
况且,这段时间以来,婵妃的脾性变得越来越急躁不安,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跟她犟着过不去呢?
如兰拉不动如因,看得出,今天她是铁了心的和婵妃拧巴上了。
如兰在边上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婵妃眼中的怒火逐渐减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的戾气已经消失,相反,它只是转移到了内心深处。
她对如因的恨意愈发深沉,仿佛要将她吞噬。
婵妃紧握着剪刀,再次将其贴近如因的右侧脸颊。
如因静静地注视着她,在如因的眼神中,婵妃看到了一丝不屑。
“好吧?你宁愿毁掉自己的容貌也不愿吐露半个字是吗?那本宫就满足你,满足你这份所谓的忠贞!”
婵妃的眼眸中重新燃起怒火,她猛地用力,如因的右侧脸颊上顿时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宛如喷泉一般。
如因整个脸都花了!
她却还是站着,一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衣服上,地上,嘴角,她倔强的,硬是连舔也没舔一下!
她还记得如是上次,因为舔嘴唇被婵妃看不下去的情景,她不是故意不舔,而是不想舔!
她只想让脸上的血自己流,流到哪里是哪里。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如因和如是这两个人啊,都是如此。
做着最下等的人,却还想活成人的模样,却不知就是这个简单的要求,都是那么艰难。
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啊。
如兰在边上跪着,她刚才因为着急心急如焚,现在,她为她俩,为着如因和如是这俩姐妹,心里在一滴滴流血。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磕得额头都发红了,“砰砰砰”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发颤。
她跟婵妃磕头,声音甚至都带着一丝哭腔了:“娘娘息怒,娘娘不要再逼如因说下去了,她是个犟脾气,娘娘是清楚她的,娘娘快把剪刀放下吧,伤了娘娘,奴婢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婵妃手上还拿着那把带血的剪刀。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愤怒。
她从如因倔犟的眼神,跟她对抗的阵势,咬着嘴一言不发的沉默里,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伤心,甚至绝望。
区区一个普通婢女,竟然有如此胆量,敢跟她默默对抗,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或者,她心里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
她无视自己倒也罢了,如今自己的脸都因此被毁了,她竟然还能如此犟着,她到底想干什么?
婵妃越发相信,如因的倔犟背后,一定有人挺着她。
现在,婵妃非常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又做不到让如因开口,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侵袭上来,她连拿着剪刀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带血的剪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如兰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微微抬起,看到了那把带血的剪刀,心中不禁一惊。
她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轻声说道:“娘娘,您要怪罪的话,就怪罪我们这些做婢女的吧。我们嘴巴不紧,在外面跟那些下人乱说话,不知道轻重,把娘娘的隐私说出去......都是我们的错,请娘娘惩罚我吧!”
说完,如兰低下头,她恳求婵妃把火发泄到自己身上来。
婵妃无力的坐在圆椅上,她看起来又是很疲惫的样子。
每次和她身边的几个婢女发火,她都会感觉自己很累,累到精疲力竭的那种。
关键的,不但是她身体上感觉到了极度的疲乏,更感到累的,是她的心。
她心好累啊,一颗心就像是跌进了无边的,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深崖里,捞也捞不上来了。
婵妃没想到,她进宫来,每天竟然是过着这般的日子,她实在是没想到。
以前她在宫外,虽人在烟花柳巷之地,每天迎来送往,人前欢笑,但也算是衣食无忧,众星捧月,身与心都是自由的。
后来嫁到了青花伍家,虽然未能一条路走到底,期间又经历和伍家二少爷的情感纠葛,但曲曲折折,恩恩怨怨,都是她全身心去投入过的。
她在那些人生的浮沉里,也曾感触到了生命的万般滋味,领教了人性的无常。
在宫外的时候,无论是平坦还是曲折,婵妃心里都是热乎乎的,她认为那些都是人生的必经,无论好的坏的,她都会坦然去接受,去面对。
可是现在,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身不由己,要奔赴,要去面对这些暴风骤雨呢?
她本不想去因为这些小事去跟她们计较,这些是多么小的事啊,跟她进宫来的设想比起来,跟她的野心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然而在宫中这种寂寞如水的日子里,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反倒都成了大事,成了婵妃纠缠不放的大事。
太寂寞了,太清静了,这些小事也是一颗颗小石头,能给这寂寞如水般的日子,荡起来一丝涟漪来。
婵妃坐下来,她闭上了眼睛,听着如兰的低诉,她平静的说了一句:“如兰,你不必为她开脱……你的脾性,本宫清楚,你根本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婵妃停顿一下,又说:“如因,你不说就算了,本宫也不再逼你,但是,本宫也不再用你,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如因左右脸颊都被划伤了,刀痕还挺深,到现在了还在滴血。
她听到婵妃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震,说实话,婵妃这个决定,有点出乎她意料了。
她原本想,婵妃迁怒于她,那就让她把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出来吧,等她发了火,药力也差不多了,这阵子折腾过去后,或许又是风平浪静。
如因虽然倔犟,但她心里清楚,婵妃其实并非是一个心底暴虐的人,她这阵子对如是,对她这般疯狂,多半是因为药力的作用。
人抵抗不了药物的控制,人是如此的脆弱。
如因呆立原地,满脸不可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婵妃竟然不用她了!那她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一旁的如兰听到婵妃的话后,低声对婵妃说:“娘娘,既然您不再需要下人,那么对于如因的去向,还请您做个定夺……”
婵妃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如因:“如因,我们主仆一场,你尽心尽力地伺候本宫这么久,虽然本宫对你心怀恨意,但也并非完全无情无义……”
说着,婵妃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你想去哪里?你自己说说看吧……”
如因看了一眼婵妃,她没有想到,婵妃竟会将决定权交予她手中。
她又能去哪里呢?宫里犯了错的奴婢,妃嫔不想用她了,要么把她调换到其他妃嫔那里,要么就去做苦役杂役的部门去,还有一条路,她也可以选择离宫,只要她的主子同意。
如因能去哪里?她在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家,没有亲人,她和明珠一样,都是孤零零的在活自个。
在这世上,在这宫中,如因只把明珠当成了她的姐姐,也当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所以她才拼了命的维护着明珠,她要做的事,如因虽然不完全懂,但她却想无条件的支持她。
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活着也太寂寞了,心里连一个盼头,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活着太累了。
明珠就是她的盼头,就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温情和希望,她们俩在这寂寞无涯的深宫里,各自依赖,各自取暖。
如因扑通一声跪下来,刚才,婵妃如此折磨她,她站着没跪。
现在,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上染上了地上的血,双膝通红。
如因颤抖着嘴唇,她的声音像她的嘴唇那般颤抖,但却全是真诚:“娘娘厚待我,奴婢心里清楚,奴婢没有机会伺候娘娘了,无论奴婢到了哪里,都不会说娘娘半句不好……”
婵妃看她一眼:“今日本宫都快把你毁容了,你还说本宫很好?”
如因依然颤抖着嘴唇:“那是娘娘身不由己……”
婵妃又问:“为何我到了这宫里来,常常会感到有一种身不由己?如因,你是个聪明的,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如因心里一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因为娘娘身后没有依靠……”
如因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等着婵妃说话,但很明显,婵妃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因又说:“如果娘娘有一个坚实的后盾,可以仰仗的话,那么就不会感到这样了。”
婵妃目光微凝,她看着如因:“如因,本宫今日如此这般对你,但你对本宫,还是如以前一样,本宫相信是这样的……因为你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为本宫所想……”
婵妃又说:“按理说,本宫的后盾,不该是皇上吗?本宫来这里,就是为他而来……”
如因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娘娘的后盾,要能抓在娘娘手里,才感到牢靠……”
婵妃沉思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本宫无依无靠,要去哪里寻找一个后盾呢?”
如因轻声说道:“娘娘不已经正在为寻求后盾,做着准备了吗?”
婵妃脸上飘过一丝浅笑,但转眼不见。
她问道:“如因,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去哪里?无论你是什么选择,本宫今天都成全你……”
如兰跪在如因边上,她扭头看着她,如兰心里吊着一份担心,她担心倔犟的如因,选择了离宫。
宫里虽然寂寞难捱,虽然不时有委屈和羞辱,但总算衣食无忧。
可到了宫外,又将是何种情形?有家有亲人的,如果亲人待见,还能有个去处。
如果亲人不待见,再把她打发出去,她的命运又将怎样?
她可能会过上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生活?
或许她会被饿死街头,或者被迫做一些低贱的工作来维持生计?
她可能会遭受更多的屈辱和歧视,甚至可能会被人拐卖或杀害?
如兰不敢再想,她看着如因,心里却焦急万分。
她很希望如因能够留下来,最起码也要留在宫中。这样一来,无论如因日后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她也可以随时见到如因。
她自己同样也是一个极度渴望温暖和关怀的人。
在这冰冷的宫廷之中,能够给予她温暖的人寥寥无几,她不愿意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如因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声说道:“娘娘,奴婢还是想要继续留在宫中,请娘娘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