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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躁动的鼓声愈发急切,声声催人,祝无邀立于山门外,独身对上鹊山氏族众人。

剑覆寒光催人寿。

血线仿若红色的珠子,琳琅串成长链,环绕在祝无邀身侧。

剑光寒,她眸色更冷。

冷厉的剑刃上盛满月光,又将这满盛的月光送进敌人的身体,她不畏死、鹊山氏族亦不畏死。

每个人的厮杀,都有理由。

在祝无邀到来之前——

族人三五成群围坐在篝火旁,说着丫头小子糗事、笑作一团,又说家里婆娘汉子几时裁布做衣,唠着田垄收成、麦田灿如金。

刚哄家里娃娃睡下。

床榻之上,还在惦念着制个秋千架、编个捞鱼的网。

却被来敌惊醒了美梦。

守家、守家。

豁了口的兵器许久不磨,剁菜宰羊,举起刀兵,依然杀红了眼。

若是后退,若是让祝无邀活下去、身后的家人就得死,一切安宁祥和化作泡影,在鹊山氏族山门之前、凝成了血色。

鹊山氏族无一人退至山门内、没一人选择临阵脱逃,此时若战,死后尚有坟冢;若是退了,鹊山氏族覆灭之日将近。

可祝无邀的杀意,又怎可浇灭——

因为这一切安宁祥和,全都是以故友的长眠为代价。

鼓声缓,齐力合阵。

鼓声急,刀伐剑斩。

鹊山氏族以战鼓的鼓声为令,彼此配合、接应。

即便脱离了「冰棺圣女」的影响范围,各个修士不复之前的修为,重新从龙跌落成了泥里的泥鳅,却依然凭借着彼此间的配合,牵制着了祝无邀。

空中传来垂老的、叹惜的声音:

“小友,那冰棺中的女子,我们早已知晓其身份。

“桂花仙镇水救世,怜爱众生,功德无量,若她知道自己的苏醒、要伴随着这样一场杀戮,又于心何忍?”

祝无邀神色不改。

她找准了破绽,在这位老者蛊惑人心的关头,剑光突兀绕去、斩去一人持刀的手臂。

挑开了合围的缺口。

刚要趁机破局而出,却见一年轻姑娘以身填上了缺口、迎上无锋剑的剑光。

重新挡下了祝无邀破阵。

年轻的面庞跌入土,撞上尖锐的石刃,身口的血窟窿涌出血液,已无再战之力,于是起身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朝祝无邀刺来。

祝无邀右臂落叶图隐现,抬掌递出肃杀的灵力,将其轰杀。

眼前挡了道血幕,祝无邀回道:

“这是我造的杀孽。

“与她何干。”

血雾中,一把镰刀迎面斩来,正当这危急时刻,耳边的鼓点突变。

似是平缓、收去了震怒、似是暴雨将至前的宁静,鼓槌每一下都砸得沉闷、用力。

镰刀在喉前一寸划过。

祝无邀急向后退去的同时,对上了持刀者的双眸,和周围每一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相同。

充斥着恨意与不甘。

像是在问她——

为什么要打破我们平静的生活?

为什么鹊山氏族非覆灭不可?

为什么我们不能活下去?

……

没有为什么。

祝无邀甚至不愿去思索、不愿去反驳,当她站在山门前那刻起,是非对错全然没了意义。

鼓声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手持镰刀者重新隐去了身形,似是第一幕的杀机已然谢幕。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拉锯。

正当祝无邀再次伺机出剑、想趁乱夺去敌人性命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

周围修士,在瞬息之间、气势攀升。

各个容光焕发。

一头黑色舞狮的幻影甩尾仰兽,不过霎时之间、形成了围杀之象!

那本该是筑基圆满、金丹初期的修士,眨眼间修为攀升,怒目凝视着困在中间的祝无邀。

在同一瞬间,祝无邀抬眸看去。

眼神不惊反喜。

冰棺的笼罩范围发生了变化!

是有人移动了冰棺!

早在初至山门前,祝无邀驻足施展无尽相时,便已经料到——

鹊山氏族若想要将她灭杀,最好的方式是抗棺而动。

战局铺在哪里,便将冰棺的笼罩范围移动到何处,如此,方能使鹊山氏族的修士、发挥出真强的力量。

黑狮落足,地动山摇。

周围的修士齐齐出手来战,似是要在一击之下、彻底将祝无邀灭杀。

却又在下一瞬,齐齐顿了下。

是祝无邀祭出了平河鼎。

此物,只缺主魂。

如今蝶灵入主鼎中,有了灵力堪比元婴期的这道主灵,平河鼎已然今非昔比。

所罩之处,身为鼎所牵。

此鼎之能虽比不上真正的血蚀咒,可用在此时,却正好教祝无邀脱身,在她闯出围困的同时,无锋剑由一化百,三息之间斩去不知多少寿元。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自己却浑然不知。

只消那冰棺笼罩移动,正如此时、追随着祝无邀逃窜的身影而去,便顷刻之间,化作残朽。

那身扛冰棺之人,只顾着追祝无邀而去。

还在等着众人重整旗鼓,进入冰棺影响范围内、修为再次迎来攀升。

却没有想到没了庇护之后、当命数重新归正时——

鹊山氏族的人不仅是修为跌落。

而是寿元已尽。

“人魂祭鼎!咒术邪修!夺人寿元!大开杀戒!

“你分明是妖道邪修!”

祝无邀悬于半空之中。

无锋剑垂落于身侧。

鲜血凝结,又有新鲜的沾上,血珠向下滚落。

滑过剑刃之后,凝于剑尖之上,垂落于尘土之中。

无锋剑……似乎不再无锋。

这一路南行,她杀了太多的人,从第一次执剑对敌始,到今日,终于杀顺手了。

她没有滥杀,没有戮世,每个死于剑下的人、都有该死的理由。

她只是杀顺手了。

继而挡在面前的都可杀,拦了她去路的都可杀,阻止她救人的都当杀,为害世间的都当杀,要她死的人都应杀,会给她造成威胁的人都应杀……

祝无邀缓缓抬起剑,剑尖指向虚空,说道:

“交人,还是灭宗。”

鼓声停了一瞬。

那背后的元婴期修士也未曾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金丹初期修士,居然真厮杀到了现在、杀了鹊山氏族这么多人。

随后,便是更为沉重的鼓声——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