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午间,雪渐落了。却也暖和了些。
荀珍呵了口气,在雾中看见了一道身影走来。他走的路是去药王谷的路了,从对面走来的,自然是从药王谷出来的人。荀珍不由加快了几步走上去,他突然很想快些到药王谷,哪怕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药,也可以尽快出发往长安去。
“姑娘。”
荀珍和迎面而来的红衣女子对视了一眼,荀珍开口道。
“可以!”红衣女子突然道。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清脆空灵,好像一色穹庐之间突然绽开了一朵脱俗的红梅。
“什么?”荀珍微怔。
红衣女子嘻嘻一笑,“没事儿,请问公子何事?”
荀珍道:“敢问姑娘是否知道去药王谷的路?”
红衣女子不答,反问:“你要去药王谷吗?我看你没病啊。”
荀珍道:“去找药。”
红衣女子又弯腰嗤嗤笑了起来,“不管谁去药王谷,都要是说求医求药。你却说找药,这样的态度怎么给你药嘛。”
荀珍扬角不语,眸中露出了玩味不屑。
红衣女子又道:“我叫徐凝。”
荀珍道:“姑娘是药王谷的什么人?”药王谷分内外族,也并非仅靠血脉相承。药王谷旁支考核进外族,外族考核进内族,这也是药王谷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毕竟名医生出来的不一定能够就是名医。只是不管内外,若是从旁支入外族,皆是要改姓为“药”。此时红衣女子既是姓徐,自然是连药王谷外族都算不上。只是无论什么关系,既然是迎面而来,总会对药王谷有一二了解,都比荀珍闷着头找好。
徐凝却不语。
荀珍微蹙眉间,“姑娘?”
徐凝重复道:“我叫徐凝。”
荀珍微怔,又拱手道:“在下白当和。”
徐凝笑道:“白公子好。”
荀珍又突然像念书一样,道:“白当和,白雪的白,当然的当,和光同尘的和。白当和。”
徐凝怔住,伸出手便想按荀珍脉。
也不知道荀珍如何躲开,道:“在下没疯没病,只是在找失散多年的父母,没有其他的线索,只有这个名字。姑娘即是江湖子女,多有游历,故冒昧提一下,混个熟。”
徐凝略有黯然,忙摆手道:“公子莫怪,我不知你……。”
荀珍摆摆手,道:“不知姑娘和药王谷可有渊源?”
徐凝又有愁色,“我还以为你是来求医的。”
荀珍只好重复,“我是来找药的。”
徐凝瞪大眼睛,有些迫切道:“你找药一定是用来治病的吧,我都可以治,我的医术很好。只是……”徐凝突然红了脸,期艾不语。
荀珍见她扭捏,为了让她讲完问路,只好递话道:“怎么?”
徐凝小声道:“只是……费用有些高。”又突然提高声音道:“如果公子拮据,也是可以商量的。”
荀珍淡淡道:“姑娘需要钱?”荀珍话出口,又觉得自己问的并不好,谁都会需要钱。
徐凝突然变得坚定起来,“需要。”
荀珍道:“需要多少?”
徐凝摇头道:“我不要你给,如果你需要我给你治病,那你就付我诊金,如果你没病要治,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收。”
荀珍略抬额沉吟道:“你是药王谷三十三旁支中的一支,为参加外族选拔而游历。”
徐凝听后便觉惊讶,她惊讶的时候,那双晶莹澄澈的眸子就会闪动,“你怎么知道?”
荀珍道:“在江湖上,药王谷选拔并不算什么秘闻。你既是只要诊金,也就是合了药王谷外族的选拔要求。”荀珍停顿了半晌,似在回忆,又道:“这应当是第一轮的考核要求:旁支有资格参与选拔的弟子,需出门游历江湖看诊,定期为一年,一年后返回药王谷,以诊金多少为胜。”
徐凝黯然点头。
荀珍笑道:“这倒是忽悠人给自己赚钱的好买卖。哪怕取巧通过了第一轮,后续的也可以淘汰掉。”
徐凝道:“我是三十三支中的第三支,专司游历山野林泉采药,药王谷定了支名,叫‘寻隐’。”
荀珍缓缓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看来药王谷里的人还是很有头脑,再贪权恋势,姿态也不能摆得太明显,总要附庸风雅些。”
徐凝虽性格也有不羁,但自小便是在药王谷分支‘寻隐’中,任何人提起药王谷无一不是敬畏肃然,心向神往。徐凝耳濡目染,又痴迷医术,心中对药王谷的恭敬自然不必多说。这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可见荀珍对药王谷着实不是如何客气,不由板起脸道:“公子,若是这般无礼,恐怕连药王谷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说找药求药了。”
荀珍缓缓伸出右手,手心朝上,递出手腕。
徐凝愣愣盯着荀珍,本来俏脸寒霜又布了迷雾。
荀珍道:“我有病,姑娘既然是名医旁支,一定也有手段。烦姑娘替我治治。”
徐凝凝视着荀珍,一脸狐疑,“当真?”
荀珍笑了。不管是谁,笑的时候一定要比不笑的时候要好看。荀珍本就清秀俊雅,不笑的时候已然如雪皎洁纯澈,笑的时候,又像是一地白银雪色中铺落了旭日暖阳。徐凝一下子也不由看痴了。
荀珍点头,“说自己有病不吉利。”
徐凝紧闭双眼,脑袋有细微地抖动,似是在摇醒自己,惹得青丝挂饰飘摇。突然睁大双眼道:“我的诊金可贵。”
荀珍道:“请姑娘开价。”说着,本递出的手腕又做了请势。
徐凝俏脸又起红晕,举起右手四指,却也不好意思开口。
荀珍见状不由含笑道:“四千两?”
徐凝小嘴微张,眼睛紧紧盯着荀珍,一双眸子晶莹闪烁,分不清点头还是摇头。
荀珍道:“看来姑娘今年生意做得并不如何景气。”
徐凝低头,俏脸涨红。虽是窘迫,却如桃花初绽,娇艳不失清雅,更显动人。不管哪一个男子面对着这样的少女,都不会舍得为难她。
荀珍道:“姑娘需要挣得多少诊金,才能通过考核?”
徐凝低声道:“五万。”
荀珍又将右手手心朝上,递过手腕,朗声道:“姑娘替我诊病,我给姑娘十万。”
徐凝一听,登时将头抬起,瞪大双眼,似是不可置信。
荀珍道:“姑娘看我是个穷人吗?”
荀珍一袭锦绣白衣,华贵而又雅致。其中针线讲究,徐凝也通女红,自然看得出荀珍富贵。徐凝道:“不像。”
荀珍道:“姑娘觉得我给不出十万两?”
徐凝不掩饰地点头。
荀珍笑道:“姑娘且诊,诊后十万两定当双手奉上。”
徐凝仍旧一脸狐疑,一双明眸紧盯着荀珍,见荀珍平静含笑,只好愣愣抬起右手,又递纤纤双指按在荀珍手腕上。她手指触到荀珍手腕时,神色登时便认真起来。
两人都不动,雪各落二人肩头。见白衣胜雪,红梅傲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