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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门招天下客 林冲棒打洪教头

就在薛霸双手举起水火棍,准备向林冲脑袋上劈下的瞬间,突然,松树背后传来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一条铁禅杖飞来,准确地挡住了水火棍,将其击飞至九霄云外。随后,一个胖大的和尚从树后跳出,大声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了!”

两个公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动弹不得。林冲趁此机会闪开眼看去,认出了这个和尚正是鲁智深。他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鲁智深听到林冲的呼喊,立刻收住了禅杖。

两个公差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林冲解释道:“这件事与他们两个无关,都是高太尉指使陆虞候吩咐他们两个来害我性命的。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若打杀了他们,也是冤屈。”

鲁智深拿出戒刀,割断了绑着林冲的索子,然后扶起他来说道:“兄弟,自从我们买刀那日分别之后,我就一直非常担心你。你受了官司,我却无法去救你。打听到你被发配到沧州,我在开封府前找不到你,却听说你被关在使臣房里。后来看到酒保请这两个公差,我心里就起了疑心,怕他们在路上害你,所以我就特地跟来了。”

“我看到这两个家伙带你进店里,我也就跟了进去。晚上听到他们用滚水烫你的脚,那时候我就想杀了这两个家伙,但是店里人太多,怕误伤了别人。我看他们不怀好意,就更加放不下心。你五更天出门的时候,我就先来到这林子里等,想杀掉这两个家伙。他们倒好,真的来这里害你,正好让我撞见。”

林冲听了非常感动,劝道:“既然师兄已经救了我,就饶了他们两个的性命吧。”鲁智深瞪了那两个公差一眼,喝道:“你们两个家伙,要不是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们剁成肉酱了!现在饶你们一命,还不快谢谢我兄弟!”说完就插回戒刀,喝令他们搀扶着林冲跟他走。

两个公差哪里还敢说话,只连连求饶并感谢林冲。他们背上包裹提起水火棍扶着林冲又帮他拖了包裹一起跟出了林子。走了大约三四里路他们看到村口有一座小酒店于是四个人便进去坐下休息。

酒店的环境很是清幽门前是驿路后面接着溪村。几株槐树和柳树的绿荫浓浓地遮蔽着阳光几处葵花和石榴的红影乱乱地映照着。门外是一片片麻麦田窗前是一朵朵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酒店的酒旗在微风中轻轻舞动遮挡着酷日的短短芦帘也随风摇曳。壁边的瓦瓮里装满了清冽的村酒架上的瓷瓶里是新开的社酒香气扑鼻。

深、冲、超、霸四人在村酒店中落座后,叫来酒保买了五七斤肉,又打了两角酒来享用,还买了些面米准备做饼。酒保忙着张罗,把酒筛好送上来。两个公差这时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敢请问师父您在哪个寺里住持?”鲁智深笑道:“你们两个家伙问我住处做什么?莫非想去告诉高俅,让他来对付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要是撞见那厮,定要让他吃我三百禅杖。”两个公差吓得不敢再言语。

吃了些酒肉之后,四人收拾好行李,结了酒钱,离开了村店。林冲问鲁智深:“师兄,如今你要投奔何处去?”鲁智深回答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我放心不下你,决定直接送你到沧州。”两个公差听了这话,心里叫苦不迭,暗想:“这下可坏了我们的好事,回去怎么交差啊!”但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他们一路同行。

在前往沧州的途中,鲁智深成了主导,他说走就走,说歇就歇,两个公差根本不敢有任何异议。鲁智深心情好时就骂他们几句,心情不好时更是直接动手打,两个公差连大声都不敢出,生怕惹怒这个和尚。

走了两段路程后,他们找到了一辆车子,让林冲坐上去休息,其余三人则步行跟随。两个公差心里忐忑不安,为了保命,只能小心翼翼地顺从鲁智深。鲁智深则是一路买酒买肉来照顾林冲,两个公差也跟着沾光吃了些。每当遇到客店,都是他们两人忙着打火做饭,谁也不敢偷懒。

私下里,两个公差开始商量对策。他们知道自己被鲁智深牢牢监押着,回去后肯定无法向高太尉交差。薛霸猜测道:“我听说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一个僧人,名叫鲁智深,想必就是他了。我们回去后如实禀报吧,就说我们本想在野猪林结果了林冲,却被这和尚救了,并一路护送到沧州,所以我们没能下手。为了脱身,我们只好舍弃那十两金子,让陆谦自己去找这和尚算账吧。我们只求能保住性命,别的事情都不管了。”董超听后点头同意道:“你说的没错。”

经过十七八日的行程,已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了。由于一路都有人家,再找不到僻静的地方,鲁智深便决定在松林里稍作休息。他告诉林冲:“兄弟,离沧州不远了,前面都有人家,这里已经没有僻静的地方了。我打听得很清楚。现在我要和你分手,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

林冲感激地说:“师兄,你回去后可以向泰山报告。你的救命之恩,我若能不死,必将厚报。”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给林冲,并给两个公差三两银子,警告他们说:“你们两个家伙,我本来想在路上砍了你们的头,但看在兄弟的面子上饶了你们。现在没多少路了,别再生出坏心眼。”

两个公差连忙说:“再也不敢了,这都是太尉的命令。”接过银子后,准备分手。但鲁智深又盯着他们说:“你们两个的头,有这松树硬吗?”两人回答说:“小人的头只是父母给的皮肉包着骨头。”鲁智深轮动禅杖,一下子打在松树上,留下二寸深的痕迹,松树被齐齐折断。他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如果再有歹心,就让你们的头像这树一样!”说完摆了摆手,拖着禅杖叫声“兄弟保重”,便自行离去了。

董超和薛霸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林冲说:“我们走吧。”两个公差感叹道:“好厉害的和尚,一下子就打折了一棵树!”林冲淡淡地说:“这算什么,相国寺里的一株柳树,他连根都能拔起来。”两人听了直摇头,这才相信林冲的话是真的。

于是三人离开了松林继续前行。到了中午时分他们看到官道上有一家酒店。只见古道孤村旁路旁的酒店前杨柳依依轻垂着锦旗杏花村里的微风吹拂着青色的帘幕。酒店内壁画上描绘着刘伶仰卧、李白醉眠的场景似乎能让人闻到美酒的香气而停驻马步;知道酒味之美的人即使乘船路过也会因为这里的酒香而靠岸停留。村里的美酒能壮农夫的胆量村中的老酒也能让野老显得容光焕发。这里的美酒就连神仙和贵人也曾享用过。

三个人进了酒店,林冲让两个公差坐在了上首位置,董超和薛霸这才稍微自在了一些。酒店里桌子上摆满了酒肉,三五个酒保正忙着为客人服务,搬来搬去的。然而,林冲他们坐了半个时辰,却没人来招呼他们。

林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敲着桌子说道:“你这店主人怎么这么欺负客人?见我是个犯人就不来搭理我吗?我又不是白吃你的,这是什么道理?”

店主人听了,解释道:“你这人不懂我的好意啊。我们村里有个大财主叫柴进,人称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叫他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孙,因为陈桥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赐给他誓书铁券,谁也不敢欺负他。他专门接纳天下往来的好汉,养在家里。他常常嘱咐我们,如果酒店里有流配来的犯人,就让我们叫他们去他的庄上,他会资助他们。如果我现在卖酒肉给你们吃,等你们吃得面红耳赤的,他以为你们自己有钱,就不会帮助你们了。我这是为你们好。”

林冲听了店主人的话后,对两个公差说:“我在东京教军时,常常听到军中人谈论柴大官人的名字,原来他就在这里。我们何不一起去投奔他?”董超和薛霸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会亏待自己,于是就收拾好包裹,和林冲一起问店主人柴大官人的庄子在哪里。

店主人告诉他们,柴大官人的庄子就在前面,大约两三里路的地方,大石桥边上,转过弯就能看到一个大庄院。林冲等人感谢了店主人后,便出门寻找。果然,走了两三里路,他们看到了一座大石桥。过了桥,一条平坦的大路直通前方,绿树掩映中,隐约可见那座庄院的轮廓。

他们顺着大路走去,很快就来到了庄前。只见庄院四周环绕着一条宽阔的河流,两岸垂柳依依,树荫下是一圈粉墙。转过弯来,他们看到了庄院的正面,真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庄院。

庄院门前迎着黄道,背靠着青龙山。万株桃花在武陵溪畔绽放,千树花朵在金谷苑中争艳。聚贤堂上四季都有不凋谢的奇花异草,百卉厅前每个时节都有如春的美景。堂上悬挂着皇帝赐予的金牌和誓书铁券,显示着主人的尊贵地位。朱红色的屋脊和碧绿的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掩映着九级高的堂屋。画栋雕梁精美绝伦,真是一座人间仙境般的府邸。

三个人来到庄上,看见宽阔的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正在那里乘凉。他们走到桥边,向庄客们施了礼,林冲说道:“麻烦各位大哥通报一声大官人,京师有个犯人发配到牢城,姓林,特来求见。”庄客们齐声说:“你没福气,如果大官人在家,就有酒食钱财招待你。但他今天一早出去打猎了。”

林冲问道:“不知他几时能回来?”庄客道:“说不定,可能去东庄歇息了,也说不定。我们不能许诺你。”林冲道:“这样看来是我没福气,不能与他相遇。我们走吧。”于是他们告别了庄客,和两个公差原路返回,心中十分愁闷。

走了半里多路,忽然看见远处从林子深处来了一群人马。只见他们人人都英俊潇洒,个个都是英雄气概。数十匹骏马奔腾嘶鸣,两三面绣旗迎风招展。他们头戴粉青色的毡笠,像倒翻的荷叶一样高高擎起;绛色的红缨在头上乱插,像盛开的莲花一般绚烂。飞鱼袋内插着描金的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装满了点翠的雕翎箭。他们还牵着几只追赶獐子的细犬,擎着数对捕捉兔子的苍鹰。身穿锦衣绣袍的英俊骑士们,腰间系着绒绦带子,手中拿着精美的护指套;摽枪锋利无比,在鞍边微微露出寒光;画鼓震天响,随着马匹的奔腾而不断传出震耳的声响。

这一行人马辔边拴系着天外飞禽,马上抬着山中走兽,气势非凡。他们好似晋王亲临紫塞巡视边疆,又仿佛汉武帝长杨宫打猎的盛况再现。

那群人马飞奔到庄前,中间簇拥着一位官人,骑着一匹雪白的卷毛马。那人长得龙眉凤目,牙齿洁白,嘴唇红润,三绺胡须掩口,年纪约莫三十四五岁。他头戴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玲珑嵌宝玉绦环,足蹬金线抹绿皂朝靴,背后带一张弓,插一壶箭。随着他的到来,整个庄园都沸腾起来。

林冲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揣测:“这位莫非就是柴大官人?”但又不敢贸然相问,只是在肚子里犯嘀咕。这时,那位骑白马的官人纵马前来,问道:“这位带枷的是什么人?”

林冲慌忙躬身回答:“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因为得罪了高太尉,被他寻事发下开封府问罪,最终被判刺配沧州。在前面酒店里听说这里有位招贤纳士的好汉柴大官人,因此特地前来投奔。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官人您,真是三生有幸。”

那官人听了林冲的回答后滚鞍下马,快步走到林冲跟前说道:“柴进有失远迎。”说完便在草地上向林冲行礼。林冲连忙还礼。接着那官人携住林冲的手一同走进庄园。庄客们看到这一幕都大开庄门迎接他们进去。

在庄园的厅堂前柴进与林冲互相叙礼后坐下交谈起来。柴进说道:“小可久闻教头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得见尊颜真是平生之幸啊!”林冲答道:“微贱之人林冲也早就听闻大人您的贵名传遍四海八荒无人不敬。没想到今日因为犯罪流配到此得以结识您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后柴进便邀请林冲入席就坐并设宴款待他。董超和薛霸作为林冲的随行公差也被一并邀请入席。席间柴进的伴当们各自牵着马去后院歇息!

柴进随即呼唤庄客,让他们把酒端上来。没过多久,几个庄客就托着一盘肉、一盘饼和温好的一壶酒走了出来。另外还有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斗白米和十贯钱,一并端到了林冲面前。

柴进看了看这些东西,不满意地说道:“你们这些村夫真是不懂事,教头到这里来,怎么能这么轻慢对待呢!快把这些拿进去,先把果盒和酒端来,然后杀羊招待。快去准备!”

林冲起身感谢道:“大官人,您太客气了。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我真是感激不尽。”柴进摆摆手说:“教头,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能到这里来,是我的荣幸,我怎么能轻慢对待您呢。”

庄客们不敢违抗命令,很快就捧出了果盒和酒。柴进站起身来,亲自斟了三杯酒,递给林冲。林冲再次感谢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两个公差也跟着一起喝了酒。

柴进邀请林冲往里面坐,他随即解下了弓袋和箭壶,也请两个公差一起饮酒。在座次上,柴进坐了主席,林冲坐了客席,两个公差则坐在林冲的下首。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谈论些江湖上的事情和彼此的见闻。

不知不觉间,红日已经西沉。庄客们把酒食果品海味都安排妥当,一一摆在桌上,抬到各人面前。柴进亲自举杯,劝了三巡酒,然后坐下说道:“来,我们先喝汤。”于是大家开始品尝美味的汤品,又喝了五六杯酒。

这时,庄客来报道:“教师来了。”柴进说:“那就请他一起来这里坐吧,我们可以一起相会。快抬一张桌子来。”林冲听到“教师”这个称呼,心中一动,想道:“庄客称他为教师,必定是大官人的师父。”于是他急忙起身,躬身施礼道:“林冲谨参。”然而那人却全然不理会他,也没有还礼。林冲不敢抬头看他。

柴进指着林冲对洪教头说道:“这位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林武师,今日特地来拜访您。”林冲听了柴进的介绍后看着洪教头便拜了下去。然而那洪教头却说道:“别拜了快起来吧。”他并没有躬身答礼的意思。柴进看了这一幕心中很是不快意但也无可奈何。

林冲拜了两拜之后站起身来让洪教头坐下。然而洪教头却并没有相让的意思直接便走到了上首位置坐了下来。柴进看了这一幕更加不喜欢了但也没有说什么。林冲只得在洪教头肩下坐了而两个公差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洪教头便问柴进道:“大官人,今日为何如此厚礼款待这个配军?”柴进回答道:“这位不是一般的配军,他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师父你怎么能轻慢他呢?”洪教头却说:“大官人,你只是因为喜欢枪棒,所以那些流配的军人都来投靠你,倚草附木,都想从你这里得到些酒食钱米。他们都自称是枪棒教师,来到你庄上混吃混喝。你怎么能这么认真呢?”林冲听了洪教头的话,并没有说什么。

柴进对洪教头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别小看了他。”洪教头听了柴进的话,有些不服气,跳起来说道:“我不信他有什么真本事。如果他敢和我比试一下棒法,我就承认他是真教头。”柴进大笑道:“也好,也好。林武师,你的意思如何?”林冲谦虚地回答道:“小人却是不敢。”洪教头心里想:“那人一定是不会棒法,所以心里先害怕了。”因此他更加想激林冲比试棒法。

柴进有两个目的,一是想看林冲的本事如何;二是想让林冲赢洪教头,灭一灭洪教头的嚣张气焰。于是柴进说道:“我们且先喝酒吃饭吧,等到月亮上来的时候再进行比试也不迟。”

众人又喝了五六杯酒,此时月亮已经升起,照得厅堂里面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柴进站起身来说道:“两位教头,现在可以开始较量棒法了。”林冲心里却有些顾虑:“这洪教头必定是柴大官人的师父,如果我一棒把他打翻了,恐怕会让柴大官人脸上无光。”

柴进看出林冲的犹豫,便说道:“这位洪教头到我这里也没多久,此间又无对手可与他较量,林武师请不要推辞。我也正想看看二位教头的本事。”柴进说这番话,原来是担心林冲顾及他的面子而不肯全力以赴。林冲听了柴进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只见洪教头先站起身来说道:“来,来,来!咱们这就开始较量吧。”众人一齐哄到堂后的空地上。庄客们拿来一束杆棒放在地上。洪教头先脱了衣裳,扎起裙子露出身体准备好比试的姿态并拿起一条棒耍了个旗鼓开始挑衅地喝道:“来,来,来!”

柴进对林冲说道:“林武师请开始较量吧。”林冲谦虚地回答说:“大官人别笑话我了。”说着就地也拿起一条棒来说道:“请师父指教。”洪教头看了林冲一眼心中充满了嫉妒与愤怒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

林冲拿着棒使出了山东大擂的招式向洪教头攻去。洪教头也挥棒迎战两人就在明月照耀下的空地上交起了手来。他们的棒法一个凶猛如龙一个矫健如虎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不时发出喝彩声。

这场较量真可谓是势均力敌、精彩绝伦。山东大擂与河北夹枪这两种棒法在他们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大擂棒如同从鳅鱼穴内喷涌而出一般势不可挡;而夹枪棒则像是从巨蟒窠中拔出一样灵活多变。

两位教头在月光照耀的空地上交手,各自使出了四五合棒法。突然,林冲跳出战圈,喊了一声:“暂停一下!”柴进疑惑地问道:“教头为何不继续施展本事?”林冲回答道:“我已经输了。”柴进不解地说:“我还没看到你们分出胜负,怎么就说你输了呢?”林冲解释道:“我身上还戴着这具枷锁,行动不便,所以权当是我输了。”

柴进听了恍然大悟,笑着说道:“这是我的疏忽,一时没想到这一点。”他随即叫来庄客,取出十两银子交给林冲的押解公差董超和薛霸。柴进对他们说:“我斗胆请二位行个方便,把林教头的枷锁解开。明日牢城营内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包在我身上。这十两银子是给二位的辛苦费。”

董超和薛霸看到柴进气度不凡,不敢违抗他的意思。而且他们也想做人情,顺便还能得到十两银子的赏赐,所以并不担心林冲会逃走。薛霸随即上前解开了林冲身上的护身枷锁。

柴进看到枷锁已解,非常高兴地说道:“现在两位教师可以再次较量一棒了。”

洪教头刚才见林冲戴着枷锁,棒法施展不开,心中已经轻视了他几分。此刻提起棒来想要继续比试,却被柴进叫住。柴进让庄客取出一锭重二十五两的银子,放在两人面前说道:“二位教头比试不同于其他场合的切磋交流,这锭银子就作为彩头吧。谁赢了谁就拿去。”

柴进心里希望林冲能够全力以赴展示出自己的本事来,故意将银子丢在地下以激起洪教头的斗志。洪教头一方面贪图这大银子的诱惑想要赢取它;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输了会丢面子损了锐气。于是他紧握棒杆使出了浑身解数摆出了一个名为“把火烧天”的架势。

林冲明白柴进的心思是想要让自己赢下这场比试,于是也毫不示弱地横起棒杆回应了一个名为“拨草寻蛇”的招式。洪教头大喝一声:“来、来、来!”挥舞着棒杆向林冲攻去。林冲灵活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锋芒;洪教头急切之间想要取胜又向前追赶了一步提起棒杆再次砸向林冲。

然而此时洪教头已经心浮气躁、步法凌乱;而林冲则冷静沉着地观察着他的破绽。就在洪教头又一次挥棒砸来的时候林冲瞅准时机将棒杆从地下一挑;洪教头措手不及被这一挑打得失去了平衡;紧接着林冲又顺势一个转身将棒杆扫向了洪教头的小腿胫骨上。

“啊!”随着一声惨叫洪教头手中的棒杆脱手飞出;他本人也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柴进见状大喜连忙吩咐庄客快拿酒来庆祝;众人也纷纷哄笑起来。洪教头满脸羞愧地在众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灰溜溜地离开了庄子。

柴进拉着林冲的手,再次进入后堂饮酒。他让人把刚才比试的彩头拿来送给林冲,但林冲哪里肯接受。不过,在柴进的再三推让下,林冲最后只得收下了银子。在柴进的庄子上,林冲一连住了好几天,每天都受到柴进的盛情款待,享受着好酒好菜。

又住了五七天后,两个公差开始催促林冲上路。柴进便又设宴为他们送行,并写了两封信交给林冲,嘱咐道:“沧州的太守与我关系不错,牢城里的管营和差拨也与我交情深厚。你拿着这两封信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照顾你的。”说完,柴进又将一锭重二十五两的大银子送给林冲,并拿出五两银子打赏给两个公差。众人在一起痛饮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吃过早饭后,庄客们挑着三个人的行李准备出发。林冲重新戴上枷锁,向柴进辞行。柴进送出庄门与他们告别时叮嘱道:“过几天我会派人给你送来冬衣。”林冲感激地说:“不知如何报答大官人的恩情。”两个公差也向柴进道谢后三人便踏上了前往沧州的路途。

午时左右,林冲一行人已经抵达沧州城。虽然这座城池规模不大,但也有六街三市,相当繁华。他们直接来到州衙,递交了公文。随后,在州官的引领下,林冲拜见了大尹。大尹当场接收了林冲,并在公文上加盖了印章,批示将他送往牢城营。

两个公差领回了批文,与林冲道别后便返回东京,这里不再赘述。单说林冲被押送到牢城营的情景。只见那牢城营门高大、墙壁坚固,地势开阔,周围的池塘深邃。天王堂旁边,两行垂柳绿得如同烟雾缭绕;点视厅前,一簇高大的松树青翠欲滴,宛如泼墨的黛色。来往的人,都是些咬钉嚼铁的汉子;出入的囚徒,无一不是能降龙缚虎的勇猛之人。这里埋藏着像聂政、荆轲那样的壮士,也深隐着如专诸、豫让般的刺客。整个牢城营充满了一种肃杀和神秘的气氛。

林冲被沧州牢城营收管后,被安排在单身房里等待点名检视。那些已经在这里的罪犯们都纷纷来看他,并告诉他这里的管营和差拨是如何地会敲诈人。他们说:“这里的管营和差拨十分凶狠,只想敲诈钱财。如果有人送他们钱物,他们就会对你好;如果没有钱,就会把你丢进土牢里,让你生不如死。如果得到了他们的好感,入门时就不会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你有病暂时记下;如果没有得到他们的好感,这一百棒打下去,七死八活。”

林冲问道:“各位兄长如此指教,如果要送钱,应该送多少给他们呢?”众人答道:“如果想要得到好的待遇,管营那里需要送五两银子,差拨那里也需要送五两银子,这样就十分妥当了。”

正说着,只见差拨走了过来,问道:“哪个是新来的配军?”林冲应声答道:“小人便是。”那差拨见林冲没有拿出钱来,立刻变了脸色,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个贼配军,见到我为什么不下跪,却来这里打招呼?你这家伙在东京犯了事,现在见到我还是这么嚣张。我看你这贼配军一脸饿相,一辈子也不会发迹。你是个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固囚犯,你这把贼骨头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你粉身碎骨,很快就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林冲被骂得狗血淋头,哪里敢抬头应答。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开了。

林冲等到差拨发完脾气,取出五两银子,陪着笑脸说道:“差拨哥哥,这点小意思,请您不要嫌少。”差拨看了看银子,问道:“这钱是给我和管营的吗?”林冲答道:“这只是给差拨哥哥的。另外还有十两银子,就请差拨哥哥转交给管营。”

差拨见状,看着林冲笑道:“林教头,我也听说过你的大名,你确实是个好汉。想必是高太尉陷害了你。虽然现在暂时受苦,但以后肯定会有出头之日。以你的名气和人品,绝不是等闲之辈,以后必定能做大官。”林冲笑道:“多谢差拨哥哥的照顾。”差拨说:“你只管放心好了。”

接着,林冲又取出柴进写的信,说道:“麻烦哥哥帮忙把这两封信交一下。”差拨说:“既然是柴大官人的信,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一封信就值一锭金子呢。我这就去给你送信。待会儿管营来点名时,如果要打你一百杀威棒,你就说你一路患病还没好。我会帮你应付的,要瞒过那些生人的耳目。”林冲感激地说:“多谢指教。”

差拨拿了银子和信,离开了单身房。林冲叹了口气,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在这里,没有钱真的寸步难行。”

原来差拨只拿了五两银子去给管营,并把信交给他,说:“林冲是个好汉,柴大官人有信推荐他。他是被高太尉陷害才配到这里来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罪。”管营看了看信,说:“既然是柴大官人的面子,我们肯定要照顾他的。”于是便让人叫林冲来见面。

林冲正在单身房里闷坐,突然听到牌头叫道:“管营在厅上叫新到的罪人林冲来点名。”林冲应声来到厅前。管营对他说:“你是新到的犯人,按照太祖武德皇帝留下的旧规矩,新入配军的犯人要吃一百杀威棒。”说完就命令手下准备行刑。

林冲急忙告饶道:“小人一路上感染了风寒,病还没有好,请求暂缓执行。”差拨也在旁边帮忙说话:“这人确实有病在身,请求宽恕。”管营考虑了一下说:“如果他真的有病,那就暂时寄下,等病好了再打。”

接着差拨提议道:“现在天王堂看守的人手已经满了,可以让林冲去替换他。”于是就在厅上办理了交接手续,差拨领着林冲回到单身房取了行李,然后来到天王堂交接。

差拨对林冲说:“林教头,我会尽量照顾你的。看守天王堂是这里最轻松的活儿了,早晚只需要烧香扫地就行了。你看看其他的囚犯,从早到晚都在干活,还不一定能得到饶恕。还有一些没有人情的囚犯,被关在土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林冲感激地说:“多谢哥哥照顾。”说完又拿出三两银子递给差拨说:“请哥哥再帮个忙把脖子上的枷锁也开了吧。”

差拨接过银子爽快地说:“包在我身上。”他立刻去禀报了管营然后就把林冲的枷锁也给打开了。自此以后林冲就在天王堂内安排了住宿和吃饭的地方每天只需要烧香扫地就可以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四五十天。

由于管营和差拨都得到了林冲的贿赂所以时间一长大家的关系也熟络了起来他们也不再严格地管束林冲了。柴进也派人送来了冬衣和钱财给林冲使用。而满营的囚犯也都得到了林冲的救济和帮助。

长话短说,随着冬日渐渐深入,有一天,林冲在巳牌时分(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偶然走出营外闲逛。他正在行走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喊他:“林教头,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