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七郎偏偏不让他如愿,施施然坐下,拨了拨杯中的茶,“我这里的茶不是那么好喝,我也不轻易收别人家的账册。”
徐广之内心天人挣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颓然道:“张家养有山贼,这一次山僚作乱,就是山贼劫掠村庄。目的是吸引大使的注意,给各家喘息之机。”
几句话一说,他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
叛徒,他是江东士族的叛徒。
可奇异的,内心竟有一种解脱感,或许他本身也不赞同养匪作乱的行为。
七郎抚掌笑道:“很好,请入座。”
徐广之躬身道谢,在客座坐下,腿不自觉的颤抖。
“赵大使,我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这些账册……”
七郎挑眉:“不急。你的话还没说完。”
徐广之傻眼了,这还没完?
你到底想我说什么?
要不你写好罪状,我直接画押得了?
他苦着脸说:“请大使明示。”
七郎正色道:“陈硕真民乱,有僚人、流民参与,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所用兵器,又是何人提供?”
诛九族之罪!
连亲王沾上都难以脱身!
这是万万不能认的!
徐广之心中一寒,连忙说:“陈硕真等贼首已送进长安,叛乱内情自有朝廷审理。此事我实在不知情!今日大使就算打死我,也不敢认。”
他一发狠,从怀中拿出一包药,倒进茶杯里,慷慨激昂道:“赵大使如此逼迫,此杯断肠毒药,徐某先饮为尽!”
徐氏来投诚,不少中等士族都在观望。
他若死在这里,其他人丧失了希望,唯有顽抗到底!
到时候烽烟四起,何止宣城一地!
赵大使会阻拦他吗?
徐广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
七郎老神在在地坐着,平静地说:“你死了,我给你念一卷《往生咒》,不必谢。”
徐广之尴尬了。
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难题。
关键杯中的是糖粉,喝了也死不了,这才尴尬。
沉默一瞬,他作势仰头喝茶……
身后的仆从及时冲出,将茶杯撞倒,赤红着眼哭道:“家主,我们这就回去吧!”
“赵大使不给活路,您总得和老夫人告别。”
“忠奴!”徐广之和仆从抱头痛哭。
堂堂士族郎君,落得如此凄凉惨淡的境地,如何不令人心痛!
可赵大使铁石心肠,就是不为所动。
他不仅优哉游哉地喝茶,还从袖中端出一叠胡麻肉馅饼,边吃边鼓掌:“演得不错。我寻思着年底设庙会与民同乐,就由你上台如何?”
徐广之恼羞成怒:“赵大使,士可杀不可辱!你到底要如何,给我一个痛快!”
唯独发动民乱之罪,绝不可认。
七郎探到了徐广之的底线,终于高抬贵手:“把账册抬上前。”
护卫立刻把几箱账册抬过来。
当着徐广之的面,七郎检视了账册,发现徐家挺老实,跟他预估的数目差不多。
“张家那里,你告诉他们,就说我全都知道了。”
七郎命人收下账册,话锋一转。
徐广之脸色难看:“赵大使,可否给我留几分情面?若张家知道是我说出来的,徐某无颜见人。”
七郎重重放下茶杯,发出“咣当”声响:“墙头草不易做。董昊夫妻遇袭,你来得很及时?你消息很灵通嘛?柿子捡软的捏?有种你们冲我来啊!”
“欺负我的家人?当我是死的吗?”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徐广之脸色越来越白,最终低头叹道:“徐某明白了。”
迎着落日的余晖,徐广之走出诸暨县令官宅,却像过了半辈子。
夕阳的映照下,似乎头发都瞬间白了。
赵大使之凶,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