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衙门封笔、国子监放假。
人们有了闲暇,开始筹备过年,嫁娶之事也大多会选这个时候。
东西市日日喧嚣、打扮喜庆的官媒在各家进进出出,就连平康坊都比平时热闹。
这样一个繁华盛世,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婆娘孩子热炕头,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长安城东北角的各坊,紧邻太极宫东宫东墙的是永昌坊。
此处离宫城最近,有权势的宦官多在此置办产业,方便入宫当值。
掖庭令陈玄运的宅子就在这里,在临近年节的热闹喧嚣中,陈家哭声阵阵。
好端端的,陈玄运怎么就被处决了?
说是心怀怨恨,咒骂皇帝?
他们老陈哪里敢啊!
也就陪高阳公主看看星星而已,难道是公主咒骂皇帝?
这也怪不了他们老陈啊!
“赶紧走!”京兆府的武侯冷酷无情地赶人,不准陈家人收拾东西。
因陈玄运获罪,这座宅院被官府没收了。
要说谁对长安城的事最灵通,必须是他们这些管治安、救火的武侯。
“赶紧忙完,去喝喜酒!跟我们一起在望楼执勤的赵侯爷家今天有喜酒!”
“你收到请帖了?”
“没有!如今能收赵家请帖的,都是什么人家?但赵侯爷哪次回京都不忘给咱们捎带礼物,咱们去贺一贺也应该。”
“反正赵家摆的是流水席,不差我们这一桌!”
武侯们兴冲冲的,说起赵家的席面,一个个吞了吞口水,手里动作加快。
“婚”者,昏也。
婚礼是在黄昏行礼,他们还赶得及。
偌大的长安,几家欢喜几家愁。
七郎根本不知道,在赵家的鞭炮声中,东北角的陈家经历了一场抄家的变故……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安邑坊大街,凑热闹的小孩子簇拥在道路两旁,高喊:“新妇进门啦!”
“新郎撒喜钱!”
赵家小孩子多,赵信几个就是安邑坊的孩子王,这些孩子全是来添气氛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义一脸傻笑,嘴巴都要咧到脖子根。
“年龄差距大?”、“老牛吃嫩草?”、“对假小子没兴趣?”……他说过这些话吗?
通通都忘了吧!
真香。
昨天赵仁还神神秘秘地给他一卷“避火图”,呵呵,经营花坊的二郎君需要这玩意儿?
十八般武艺,虽没有尝试过,也了然于胸。
在小孩子们的笑闹声中,赵义大方地解开几串铜钱,往街道两旁撒去。
今日二郎君高兴,不差钱!
小孩子们一拥而上,喜滋滋地捡着喜钱,迎亲的马车到了赵家门前。
新妇下马车,手里持着扇子,遮着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睛,笑着看向赵义。
在赵义牵过她的手一瞬间,易青青轻笑:“我今日卜得一卦……”
赵义的心立刻提起来。
易青青说:“郎君今日大吉。”
赵义的心顿时放下……小娘子调皮,吓了他一跳!
大喜的日子,他还怕易青青说什么“郎君今日有血光之灾”呢!
七郎作为叔父,和兄长们一起,在外院招待宾客。
陇西董氏的族长董衍也来了,看着意气风发的七郎,百感交集。
七郎接触到董衍的目光,朝对方点头微笑。
他给朝廷上的奏折,建议北地士族瓜分东突厥马场,朝中大臣已经在议论,陇西董氏想必得到了消息。
皇帝打压士族的大方针是毋庸置疑的。
但士族和士族之间也有不同。
七郎认为,打破士族和平民之间的壁垒、给寒门子弟晋升的通道,既符合皇帝的利益,也符合像他这样寒士的利益。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彻底清算士族,将他们从精神到肉体进行消灭。
……目前来说,也不可能。
陇西李氏、范阳卢氏、陇西董氏……这一个个威名赫赫的姓氏,都曾在战火纷飞的边疆绵延数百年。
这其中,陇西董氏已经没落。
而陇西李氏和范阳卢氏仍然兴旺,是“五姓七望”之二。
皇室自称出自陇西李氏,陇西李氏都不太承认。
在胡人南下的时候,北地士族奋起抵抗的同时主动融合……有的据坞堡庇护流民,有的在胡人政权出仕、同时也汉化胡人……
某种意义上延续了汉家文明。
从他们的外貌上,就可看出跟胡人融合的痕迹。
但他们自认正统的汉人,有衣冠士族的自豪感。
当这些北地士族消失在历史长河后……
失去有威望、凝聚力的士族,边境百姓如一盘散沙。
到了老赵家的大宋江山,范阳卢氏曾经盘踞的幽州,成了辽国的地方。
中原朝廷甚至连西北的马场都丢了。
从此,再也无力对外扩张,连自保都难……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真的要把北地士族彻底铲除、自毁“长城”吗?
这是七郎思考的问题,也是他抛给皇帝的问题。
让北地士族经营草原马场,是给这些家族机遇和出路。
至于说陇西董氏是自家姻亲,七郎看得很平淡。
赵义三箭射中院门的箭靶,婚礼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老赵家娶媳妇熟门熟路,但无论娶多少儿媳妇,都是高兴的……
娶媳妇是添人口,壮大家族!
客人们陆续散去,七郎跟兄长们一起送客。
张氏妯娌带着仆妇收拾残席,一边高高兴兴地说话:“今日来的客人真多,幸好我们预备多了几桌!”
“是啊,有些不请自来的,人家也是给咱们家面子!”
长安城的人,谁缺一顿饭?
都是给面子才来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