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沉住气,没有着急出兵,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保证春耕。
府兵有屯田的重任,耽误了春耕,就损失一年的收成。
这场仗不知打多久,辽东必须能保证粮草供应。
阿史那贺鲁养好伤,从气氛紧张的辽西过来,见都督府上下忙碌,却不显恐慌,赵全还在那里烤鹿!
“贺鲁啊?你又回来了!”七郎爽朗笑道,“伤好来一块?”
贺鲁此时哪里有闲心烤肉?
他憋了一口气,从哪里跌倒要从哪里爬起来!
“赵都督,东突厥智者特吉老奸巨猾,袭击我之后肯定还有别的动作,你打算怎么对付?”
七郎豪迈地吃着鹿肉:“应对?大军碾过去就是了。”
贺鲁:“草原地方大,突厥人可以迁徙,不会留在王庭等你。辽东虽兵马强壮,但你不要轻敌……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七郎递给贺鲁一块五成熟的烤肉,“我们要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贺鲁无可奈何,只能闷闷地坐在一旁吃肉。
这一次回来辽东,贺鲁觉得自己是丧家之犬,连高安胜那亡国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简直……比当初投奔大唐时还要狼狈。
他已经一无所有,想要重新站起来,唯有依靠赵全。
七郎没有戏弄贺鲁,他是个正经人。
想到草原丰沃的草场和鲜为人知的矿产资源,他舔了舔嘴唇……
既然东突厥人野性难驯,不如就驱离草原,把他们赶到遥远的波斯、大食或更远的地方。
汉人不会放牧?
只要利益足够,也就会了!
“啖以金帛,彼既得所欲,固当自退,志意骄堕,不复设备,然后养威俟爨,一举可灭也。”
以怀柔之策让敌人放下戒心,再一举击破……这是当年唐太宗对付东突厥的策略!
战略不怕旧,管用就好。
阿史那贺鲁眉头紧锁:“你早就派出探子和间谍?从一开始,你就是虚情假意,用温和的手段掩饰战意。”
如今图穷匕见……再想起草原相会,一起围炉烤肉,那些欢声笑语,都成了笑话。
七郎一脸冷漠:“别说得我好像负心汉似的!我一个美男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东突厥部老老实实的放羊养兔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跟你们收购羊毛兔皮、开榷场,想各族共同富裕。”
“可是,你们主动试探挑衅,贼心不死。贺鲁,是你们让我失去了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阿弥陀佛,他会下地狱吗?
为了这太平盛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阿史那贺鲁转身离开,他没法反驳七郎,正如他没法否认自己的野心。
再多的控诉,都成了败者的无能狂怒。
七郎看着贺鲁渐行渐远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这个朋友,大约真的失去了。
人生在世,会遇到很多人,绝大多数只是擦肩而过。
缘起缘灭如花开花落,何必强求!
备战的时候,七郎对说:“这一回我们是秋日出兵,与寻常不一样,更要做好防寒准备,也不必太担心。这些年,李司马带着府兵到扶余、平壤冬训,我们要对唐军有信心!”
属官们慨然呼应:“有信心!”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辽东大军出发前,董月明赶了回来送行。
她匆忙回来,行李没安顿,就在房间的桌面发现了半阙词。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董月明似笑非笑,“新欢旧恨?看不出来,赵都督可真是多情之人。”
……负心汉吃我一剑!
七郎摸了摸脖子:“你看这词的口吻,像是我作的?一时有些感想,用别人的词宣泄一下……别瞪眼,不是女人……唉,别拔剑,也不是男人……”
眼看董月明的剑已经刺过来,七郎瞬间闪到屏风后面,喊道:“不是不男不女!你听我解释啊!”
董月明冷笑:“感想?宣泄?”
她是很想相信七郎,可是这阙词实在精妙,非有真情者写不出!
七郎干脆利落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摊了摊手:“就是这样……我怀疑这件事后,贺鲁会带着人远走他乡,好歹相交几年,一想到此生再难相见,能不伤感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叹道:“圆通、阿植、五哥……我的朋友兄弟,都天各一方,虽知道他们安好,可人非草木,哪能不伤感。”
董月明听明白前因后果,也不生气了。
她收回剑,坐在七郎身边:“等我们老了,就回天明村。到时候你五哥、阿植表哥和圆通,也都回去。我们仍然一起捉鱼、遛竹熊。”
一群老头子钓鱼遛熊?
这画面想一想就很……好笑。
七郎爽朗地笑了一会儿,揽着董月明的肩膀往地上一滚:“娘子最会安慰人!我得你相伴,此生无憾,其他人随缘罢了……你回来的可真及时……”
暴躁娘子,看剑!
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正适合长枪冲刺、大战三百回合。
不知过了多久,赵都督鸣金收兵,董月明也把那阙词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