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之前,七郎去了一趟文殊院,给和尚师父和三位师兄祈福。
七郎近来经常想起圆通,两人比剑摔跤,累了就坐在树下说话;一起去安氏楼,看胡旋舞吃烤肉;西行路上,圆通教他吐火罗文,给他讲经……
甚至想起两人一起忽悠董家族长。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除了家里人,七郎最亲近的就是圆通了。
每一次想起圆通,七郎的右眼皮都跳个不停……这预兆就不太妙啊!
师兄们去新罗是为了弘扬佛法,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的吧?
上了香,七郎的心就安定了很多。
刘植还要在家中侍候祖母,过了两日七郎和赵六郎一起带着赵仁、赵义,会合郭彤一起进京。
郭彤家境富裕,行李众多,路上兴致勃勃地说:“我要进京读书、科举,考不上也不要紧,结交一些贵人更好,娶公主就有把握了!”
七郎迟疑地说:“我听说公主下嫁的大族世家或是功勋重臣……”
郭彤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有钱也不行吗?我听说皇帝挺穷的。”
七郎实在忍不住笑了,皇帝穷?那也是相对的好吗?
和崔氏、萧氏这些底蕴深厚的大士族相比,皇室可能真的不太富有。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嫁公主挣聘礼钱吧?
郭彤正色道:“你先别笑!你真觉得没办法吗?”
七郎轻咳两声,严肃地说:“郭大哥,咱们两家是亲戚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无意外,你娶公主的机会不大。”
郭彤像受了打击一般,呢喃:“怎么会呢?我爹娘都说,我这样的人才,就是娶公主都可以。”
七郎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他娘也曾说过。
哦,娘的原话是“我家幺儿,连天上的仙女都配得上。”,仙女比公主身份还高呢!
他同情地看着郭彤,这是被爹娘给忽悠瘸了?
郭彤揉了揉额头:“我娘还让我带了一封信进京,我有个本家叔父在户部任员外郎……他早些年借了我家的钱,我连借条都带上了,想收回钱给公主下聘。这,钱还要不要?”
七郎:……这是认真的?全家都那么自信?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郭彤,觉得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自己更俊逸一些。
看郭彤烦恼的样子,七郎说:“既然你爹娘把借条给了你,就试着去要账吧。”
郭彤郁闷地说:“如果娶不到公主,可能就要不到账。这钱借出好多年了,族叔总是说穷……京官都穷吗?”
七郎客观地说:“如果只有俸禄,没有别的产业的话,是不大富裕。京中住的、吃的、穿的都贵。既然是当官,得跟同僚来往吧?太节俭了就不合群,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郭彤若有所思:“所以说做京官没意思。”
还是在互市监好,南来北往的商贾,都要孝敬互市监。
迎着乍暖还寒的春风,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城。
赵仁和赵义第一次出远门,刚开始还新鲜好奇,没多久就晕船晕车,一路吐到长安,精神萎靡。
七郎这才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那么耐颠簸,简直是天赋异禀了。
郭彤是七郎的旧同窗,两家又是亲戚,也一起住进了赵家。
看到这宽敞气派的三进宅子,郭彤咂舌:“不是说京城住的贵?怎么你还买那么大的宅子?”
……瞧不出来,老赵家那么阔气啊!
郭彩云出嫁,郭家陪嫁丰富,隐隐还有优越感呢,看到这大宅,郭彤心气下来了。
七郎微笑:“还行吧,也就是一般人家。”
……主要得感谢圆融师兄。
后来他跟左右邻居了解才知道,这宅子的旧主人在刑部为官,曾经招惹过邪崇。圆融大师怒目金刚,把邪崇祛走。
因两人有旧,这宅子是半卖半送给圆融师兄的。
七郎觉得,邪崇什么的不太科学,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不科学。
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终于脚踏实地了,赵仁和赵义才像复活了一般,把行李搬进屋子。
他们住的屋子是原先赵二郎进京住的,一应家具床铺俱全,略略打扫就能住人。
赵六郎先去百货行,喊了一个伙计过来帮忙收拾屋子,又买了吃的回来。
安顿好之后,七郎还想带侄子们去爬树摘榆钱,蒸榆钱团子,才是春天的味道!
郭彤听七郎跟赵仁、赵义兴致勃勃地说采榆钱的事,甚至还爬国子监的树……震惊地问:“你不是去国子学读书的吗?竟然还爬树?”
七郎得意地说:“我这叫劳逸结合!”
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心情就像明媚的春日一样。
可春日总是多雨的,夜晚就下起了毛毛细雨,这样的阴雨天,耽误了七郎出门访友。
雨势渐渐变大,过两天夜里竟响起了一道惊雷。
七郎被雷惊醒,拥着薄被看着窗外晦暗的黑夜,心跳得很快。
这样的雷雨夜,被惊醒了就很难睡着。
而这夜睡不着的,不仅是七郎一个。
次日,东宫人心惶惶……太子昏迷不醒,没有起床。
这样的事,东宫的人当然不能隐瞒,很快传到了太极殿。
陛下知道之后,立刻命太医去医治,还亲自去探病……
消息传了出去,众人反应不一。
魏王第一反应就是,太子又在玩苦肉计!他已经给太子设了一个必杀局,太子此时重病,会打乱他的布局!
晋王深深皱眉,如果非要让他选,他希望太子能好起来。
这是他同母的亲哥哥。
可此时东宫看守严密,皇帝不允许宫人内宦轻易进出,一边给太子治病,一边彻查太子昏迷的原因……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赵家门前的一棵榆树上,七郎脱了鞋,蹭蹭蹭地往上爬,赵仁和赵义在树下鼓掌叫好:“幺叔!爬高一点!左边枝头最多!”
……顽童们嬉笑着爬树采榆钱,宫中的风云一时还波及不到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