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公廨有一栋高大的望楼,楼上有武侯轮值,可以监视全城。
萧凌在一间退室见七郎。
七郎中规中矩地行礼,大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萧凌的神色,见萧凌脸上没有怒气,才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说好的请吃饭,却不见酒菜在哪里。
萧凌抿着嘴角,示意七郎坐下:“听说你最近很忙,跟阎立德兄弟探讨工程营造,怎么还有空编故事?”
七郎回答:“先生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前段时间绷得太紧,要放松放松。”
“原来你很无聊。”萧凌淡淡地说,“难怪编排起我来了!”
哎呀呀~萧大哥要兴师问罪啦~~
七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萧大哥,你不要生气啊!我本来说那使君像我来着,可大家都觉得说像你才有吸引力。”
“萧大哥,你看,我也是为了推广羊毛线,以后羊毛纺织兴盛,北方的胡人有利可图,纷纷养羊不养马,不就没有骑兵了吗?”
“你这……日后再说!先不要跟我说冠冕堂皇的话!”萧凌没好气地说,“你只看看衙门外的情况,这样围着,我进出都不方便,还如何执行公务?衙门的威严何在?”
都是些小娘子,还不能让差吏驱赶。
七郎低下头,心虚地说:“我想办法把那些女郎引开?”
“你有什么办法?”萧凌问。
七郎一路都在思考怎么弥补,此时说道:“找人组织一个‘萧郎后援会’,夫人做会长,凡是钦慕萧大哥的可入会,必须守会中的规矩,不得围堵围观……每逢节日还要出会费,集资给你送礼物?”
“馊主意。”萧凌打断,“我是朝廷命官,聚拢一群女郎支持者,是想做什么?成为长安城第一风流浪子吗?”
七郎笑道:“是全国第一风流浪子。”
……这笑容就很讨打。
萧凌揉了揉眉心:“这件事还是我来想办法,你尽出馊主意!你有空去跟我夫人解释清楚,这个故事都是你瞎编的。”
七郎乖巧地点头。
萧凌接着说:“我看你挺无聊的,现在国子监放田假,从明天开始,你来衙门做事。国子学开学后,每逢旬假也要来!”
七郎又惊又喜:“萧大哥,你要教我实务吗?我去哪个司?司户、司法、司仓、司录……我都可的!”
京兆府最小实习生,想一想都兴奋,可以跟国子学的同窗们炫耀了!
回到家里,还可以跟村里人说:“我在京兆府当官了!”
七郎高兴得像苍蝇一样直搓手。
萧凌淡淡一笑,领着七郎走出去,指着高高的望楼说:“看到了吗?”
七郎不明所以地点头。
萧凌说:“你每天过来,爬上去,跟武侯一起轮值。”
七郎:“……我恐高。”
这大热天的,站在高高的望楼上,风吹日晒观察城内的治安……这可是苦差事啊!
把他晒黑了,他就不是长安第二俊美郎君了!
他有理由怀疑,萧凌担心自己抢了他第一美男的地位,故意把他晒丑!
萧凌微笑:“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这笑容若是让外头的女郎看了,想必又是一番哭泣的尖叫,但七郎看着,就觉得脖子凉了凉。
这是兰陵萧氏的贵公子,不是隔壁的铁柱,认真生气了,七郎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他仰着头,看着巍峨耸立的望楼,哭丧着脸点头。
萧凌看七郎可怜的样子,眉头终于舒展了,笑道:“一起吃午食吧!”
这里距离西市极近,侍从送来的就是西市特色的胡人美食,像千层饼一样的“古楼子”、蒸阔尾羊肉干、马酪……一样样摆满了案几。
七郎食指大动,心道若是天天有这些美食,站岗就站岗吧……
萧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轮值的武侯都是带着干粮在望楼上吃的。我也不苛刻,你一日站四个时辰即可。”
七郎:……长得俊的果然都不是好人!
七郎切着古楼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化悲愤为食欲了。
萧凌看七郎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的小松鼠,喝了一口马酪,放下杯子说:“你小小年纪,鬼主意倒多。拆襄城宫的事歪打正着,当初说要建这个离宫,很多人不赞成。”
七郎吞下口中肉,笑得有些得意:“我运气向来好。”
萧凌微笑:“还知道去找李淳风,也不知你家先生是怎么教你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当然不可能是禅师教的,只可能是罗中教的。
七郎谦虚地说:“我家先生说我聪慧、无师自通。”
在京兆府衙门用了饭,七郎又望了望那座望楼,一步三叹息地回家。
此时,刘植几个人到了,正跟着罗先生读书。
看到七郎进来,刘植问:“师弟,萧家的饭菜好吃吗?”
看刘植幸灾乐祸的样子,七郎微微仰着头,神气地说:“当然好吃!我可是在京兆衙门吃的饭!萧大哥可赏识我了,让我去京兆府见习!以后我也是衙门的人了!”
……虽然是个站岗的。
这下连罗先生都怔住了,他们以为萧凌是寻七郎算账的。
罗先生正色问:“京兆衙门掌治京师,事务繁重,你若能跟随见识,比死读书更有用。萧凌果真让你见习?是哪一个司?”
七郎目光飘忽:“我回来的路上,给你们买了羊肝毕罗,快吃吧!”
孩子们听到羊肝毕罗双目一亮,但没有动身,“吃东西不急,你是去哪一个司啊?你算学是李道长都夸过的,是司户吗?”
七郎看他们不上当,只能小声说:“去望楼跟随武侯轮值。”
话音一落,室内为之一静。
片刻后,刘植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站得高望得远啊!”
罗先生也笑道:“萧凌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