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式入学纳束修之日,赵老汉和罗先生一起陪七郎去。
府学距离郡守府不远,正门上方悬着“益州府学”的匾额,左右抱柱的文联是去年萧凌亲题。
看样子,去年新修缮过,萧凌真是散财太守。
赵老汉只去过县衙后街粮税,连衙门正门都不敢接近,更别提这进出都是读书人的府学了。
他抱着绢布,迟疑地说:“要不我就在这里,先生带七郎进去?”
罗中笑道:“老丈也该进去看看,这是阿全要求学几年的地方。”
七郎给老爹鼓劲:“爹,走进这个门,你也是进过府学的人了!”
赵老汉精神一震,进过府学?他也是读书人了!
赵老汉立刻精神抖擞地领着七郎往前走,比七郎还兴奋。
府学里进进出出的人看到七郎都挺好奇……除了个别消息灵通的人,大多数学生还不知道赵七郎。
按规定,十二岁能考府学,但大多数学生都是十六岁以上的。
像七郎那么小的,从未有过。
这是哪家上品士族的子弟?关系户?
今年府学的招生考试还未开始,七郎算是插班生,由学官带着他办理入学手续。
这位学官名叫曹正,就是给罗先生送信的旧友。
曹学官笑着说道:“国子监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我们府学分广文院、律学院、六艺院。广文院学儒家经典,律学学习律法。其余书和算,由六艺院的先生教。学生学有所成后,可进京考国子监,也可由州府推荐直接参加科举考试。这些,想必你先生都给你说过了?”
七郎乖巧地点头,又问:“那我入哪一院?”
曹学官笑道:“你自然是入广文院。你是特许入国子监的,不能丢了我们益州读书人的脸面。律学是杂学,略懂就行。”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面容肃穆的老先生走进来,吹胡子瞪眼:“老曹,你说我们律学什么?”
曹学官忙笑道:“这是律学院的院正关先生,他精通《开皇律》、《武德律》,官府有难解的案子,都找关先生垂询的。”
然而关院正再厉害,律学还是杂学,他又没说错~~
七郎恭恭敬敬地向关先生问好。
罗先生说过,陛下不喜法家,律学也被人轻视。
关院正没有和曹学官计较,他特意赶过来就是参观赵七郎的……结果上下一打量,发现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子。
眼神清澈,举止得体……这样的孩子,他见得多了。
实在看不出这孩子哪里有长处,让陛下特许他入读国子学。
不一会儿,又有好些先生进来,把曹学官的书房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参观赵七郎的。
他们的目光比看竹熊还稀奇,就像看到胡商带来的金毛狮子一般。
七郎很尴尬,赵老汉很骄傲~~
瞧一瞧看一看了!走过路过别错过!
先生们围着七郎,自然免不了考校他的学问。
七郎朗声背《论语》、《道德经》,他声音清脆,背得流利,倒是让室内为之一静。
看热闹的目光也变得郑重了一些……像他这样的七八岁小儿,能读完《千字文》,认得这些字就不容易了。
广文院的院正梁深正色问:“可明白其中意思?”
七郎谦虚地说:“先生讲过,但我还不求甚解。”
另一位先生又问:“会作诗吗?”
七郎摇头:“刚学对韵,还不会作诗。”
曹正笑道:“那也难得了!罗先生教的好弟子,年少英才,可真叫人羡慕啊。”
罗先生捋着胡须,谦逊地说:“诸位先生桃李满天下,才是叫我羡慕佩服。”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其他先生陆续离开,曹学官继续介绍:“府学提供食宿,但也可以回家住。每十日休两日,不可随意旷课,不可以带书童随从进学里。”
七郎谢过,说道:“我住在家里。”
曹学官点头:“你年纪小,应该由家人照顾。”
纳束修结束,七郎便先跟老爹离开,罗先生留下,和曹学官叙旧。
赵老汉在一群读书人中,一直没敢说话,走出府学,才松了口气说道:“听这些读书人说话,我脑子都嗡嗡的,明明都是益州话,却不晓得他们说啥!”
七郎庆幸地说:“先生们都挺和蔼的。”
赵老汉也笑了,先生们喜欢七郎,他就放心了。
……罗先生在府学里,向曹学官道谢,请他多关照自家弟子。
曹学官笑道:“大家都知道赵全是陛下特许入国子监、太守特命入府学的,只要他不出错,不会有人为难他。”
这靠山又是太守又是皇帝的,没摸清底细之前,谁会贸贸然得罪人?
就连关院正那么严肃的人,在赵全面前都和蔼了几分。
曹学官也知道罗先生的往事,同样替罗先生可惜,如今看到罗先生的弟子有出息了,也替他高兴。
其他先生聚在一起,也在议论赵七郎。
“长得挺好看,人也聪明。但观其父,就是寻常老农。陛下特许这样的孩子入读国子学,真是皇恩浩荡。”
另一人说:“赵全发明印刷术,对弘扬教化有贡献。陛下抬举赵全,是为了显示重视教化的决心,不是为了这小孩子本身。”
“说不定,也是为了抬举寒门。这赵全,可是彻彻底底的寒门。”
这些先生都是聪明的,议论了一会儿便明了……赵全就是恰逢其会。
要说陛下多看重这个小孩子,恐怕是没有的,说不定陛下已经忘记赵全是谁了。
“那就把他安排进玄班?他年纪小。”广文院教授《论语》的先生张明提议。
院正梁深摇头:“送他进天班,让他做靠前的位置。”
张明惊讶:“这是为何?天班都是剑南道品阶较高的官员子弟,赵全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娃娃进去,还不得被人欺负?“
想到那群混世魔王,厚道的张明不由得替赵全捏把汗。
梁深笑道:“若是在府学都过不下去,他怎么去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