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二当然不会举报孙仲连,他对孙仲连颇为同情,本来是个有良知的大好青年,就因为汉奸叔叔的误导,走入岐途,也成为一个汉奸。
驴二有些心拉拢孙仲连,在关键时刻用得上,安慰了几句孙仲连,话题一转,说道:
“仲连哥,糟心的事咱们就不提了,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吧。”
“你们一组长赫连死了,接下来,你就能为一组长了,应该高兴才对。”
孙仲连摇摇头,说道:
“一组长可能落不到我头上,就算落到我的头上,我也打算不接受。”
驴二有些好奇:
“你为什么不干?”
孙仲连道:
“职务越高,需要承担的责任就越大,杀害的抗日分子就越多,心中就越有负罪感。”
“反而不如只当一个小角色,听命行事,心中的负罪感还能轻一点。”
驴二苦笑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甘心只当一个小角色吗?”
孙仲连沉默了一下,说道:
“其实,我早就打算辞职了,准备申请调回警察局,不过,我怕叔叔不高兴,一直不敢申请。”
“自从我进了特工处,每天做恶梦,不如去当一个小警察,心安理得,内心平静。”
驴二道:
“如果你真心要走,我可以替你向你叔叔说说,就说你不适合干特工。”
孙仲连道:
“谢谢你赵队长,如果你能帮我说情,叔叔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其实,就算我不走,我也不一定能升上去,司马的能力比我强,他更适合提干。”
驴二笑道:
“别人为了升职,都是明争暗斗使绊子,你倒好,反而夸起竞争对手来了。”
孙仲连道:
“不是我夸,司马的能力的确比我强,而且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和司马还算是朋友,我不想和他为了升职,闹得不愉快。”
驴二道:
“哦,你为什么认为司马的能力比你强?”
孙仲连道:
“他立的功比我多,抓的军统比我多,比我懂得揣摩上司的心理,比我擅长见风使舵,当然,我说他见风使舵并不是贬义词,而是夸他有手腕。”
“而且他的身手比我好,枪法比我准,行动的时候,果断勇敢,冷静机智,可以说,每个方面都超过我。”
“甚至我认为,如果司马的上头有人,他甚至早就可以当上您现在这个行动队副队长的位置了,只不过他上头没人,现在还是一个小组长。”
驴二道:
“司马对于抓捕抗日分子和军统分子,有没有负罪感?”
孙仲连道:
“这个就不好说了。赵队长,咱们特工处,是为日本人服务的,就算内心同情抗日者,也不敢对同事表达,以免被同事举报,被日军惩罚。”
“我和司马虽然算是朋友,但我们不会谈论是否会同情抗日分子。”
“不过,我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司马在内心深处,也是同情抗日分子的。”
驴二道:
“哦,你为什么认为司马同情抗日分子?”
孙仲连道:
“有一次,赫组长带我和司马等人,一起去端一个军统的窝点,与军统分子交火,打死了四五个军统分子,最后,只剩一个女军统还在顽抗。”
“那个女军统非常顽强,身中数枪,成了血人,仍然顽抗,直到被我们包围,她的子弹打光了,仍然用空手枪扔向我们,咬着牙骂我们:狗汉奸,出卖同胞,出卖祖宗,为虎作伥----”
“那坚强不屈的眼神,和仇恨的目光,现在想起来,仍让我心中发寒。”
说到这里,孙仲连真的打了个寒颤,眼中露出痛苦的负罪感。
驴二心中一阵黯然,同时对那位无名的女军统的英勇行为,感到深深的敬佩。
过了一会,孙仲连才继续说下去:
“女军统已经受了重伤,但我们能看得出来,如果马上送到医院,还能抢救过来。不过,就算抢救过来,也会被我们带到特工处,继续审问。”
“我们自然都知道审问的后果,无论女军统招是不招,都仍然难逃一死,死前还会受到无尽的折磨。”
“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我们这些特务,也不忍心把这个女军统抓回去,让她继续受苦之后再死。”
“但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又不能放过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杀死她。”
“赫连看了看众人,说道,这个女军统活不成了,抓回去也没用了,不如直接把她毙了,你们谁愿意成全她?”
“大家伙虽然知道,赫连这样说,也算是帮助女军统解脱,但大家伙都被女军统的英勇震憾了,谁也不忍心下手处决她,可是,如果不尽快动手,特高课很快就过来了,特高课一过来,我们就无法给女军统一个痛快了。”
“就在众人都不忍心动手的时候,司马脸色平静的走出来,说了句‘我来吧’,举起手枪,一枪击中女军统的胸膛,给女军统了一个痛快。”
“司马开完枪之后,就转身出了院子,他走的时候,脸色仍然很平静,只是我看到,他的手掌在颤抖,脚步有些虚浮。”
“我担心司马有负罪感,想安慰他几句,说女军统虽然是他杀的,但这也是为女军统好。”
“当我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司马站在一个角落中,背对着我。我走过去的时候,可能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音,他转过身来了。”
“我看到,他在转身之前,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角还有些眼水没擦尽。”
“还没等我问他是不是哭了,他就自我解释说,刚才眼睛中落了沙子,然后,又开始若无其事的和我谈笑。”
“赵队长,虽然司马说是自己眼中落了沙子,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刻,他肯定是落泪了,因为杀死女军统的负罪感。”
驴二想不到司马这个干练机智,甚至冷酷无情的特务,竟然还有为女军统落泪的时候,他对司马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驴二举起酒杯,和孙仲连碰了碰杯,喝下之后,他望着孙仲连,笑了笑,说道:
“仲连哥,你刚才还说,咱们特工处的人,彼此防范,不会向同事吐露心事,你为什么把这些事告诉我,你就不担心,我会举报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