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煞之首的白头鹰白一兴在铸剑谷过得很不开心。
自从皇上下令免去关之阳权力,下放年老侍卫回籍,他就回到了这里。
他的妻子早年得病死了,自己的三个儿子都不成器,只知享乐,早搬出谷去了省城。他以前也有几个弟子,但自从去京城做了皇家侍卫,都远走高飞,唯独孙子白世奇中意,却任职京师锦衣卫,很少回来。
在庞大的铸剑谷,虽然仆佣成群,照顾着他的生活,但他却觉出孤单和冷清,脾气是越来越大。
尤其是老友黑眼雕周元霸二月末里来到铸剑谷,带来一个令他十分吃惊的消息:关之阳年间在京城服毒自尽了。他一时心里酸甜苦辣的滋味全涌上来。
他与关之阳的交情虽然没有同黑煞周元霸深厚,但毕竟在一块共事了三十多年。就是这个人,向先皇建议,把他们从江湖中招进京城,开始了侍卫生涯,在两任皇帝面前很是得宠,让他意气风发;也是这个人,把他们拖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之中,不只被武林中许多人仇视,且使四煞分成两派形同水火;还是这个人,虽对他信任有加,却时时刻刻提防着。
即便如此,他对关之阳却自始之终追随。他清楚,关之阳虽没有武林盟主的名号,但武学的修为实达登峰造极的地步,心机又深远无比,是他白一兴一生最佩服的人,因此才甘愿为他驱使。
现在听到他居然选择自杀结束自己的一生,让他震惊无比。难道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选择走这条路吗?
白黑两煞相对而坐,坐了一天,没有任何言语。这个消息对他们打击太大了,他们甚至感觉到人生的无常。
黑煞来到棠溪铸剑谷,再也不肯离开。他的老母亲去年死后,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人,因此散尽家财,想到这里与白煞相伴终此一生。
两个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看看晚年如此凄凉,不由相对叹息。日子在两人无休无止的争论和回忆中,悄悄溜到四月下旬。
这天,两个人担着木桶来到南地浇灌菜园。
虽然有众多佣仆,但他们却以此为乐。
“喂,老大,你别净磨洋功,我已经浇了两畦,你却连一畦也没浇好!”
黑眼雕周元霸叉腰站着,对一边的白一兴叫嚷道。
白一兴站起身看看,嘴里道:“你这是瞎跑趟数,我一棵浇一瓢还多,你却一瓢水浇三棵,不几天菜苗就会旱死,还说我呢?”
“那两天后要是下起雨来,你的岂不是会被淹死!”
“我不管你,咱们谁种的谁吃,到时你可不能偷我的!”
“谁稀罕,说不定还会是你先偷我的呢?”
“嘻嘻!”一阵笑声从地头传来,笑声是一个小女孩发出的,她正看着两个老头子斗嘴。
“笑什么笑?再笑我拧断你的脖子!”黑煞永远改变不了火爆的脾性。
“你老大不小了,跟一个小孩横什么!”
黑眼雕周元霸正要反击,不料却听小女孩对他们喊:“你们两个老头是不是白膀子鹰和黑老雕,我奶奶让我喊你们,说要教训教训你们!”
白一兴和周元霸相互看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
周元霸骂道:“你是那里钻出来的毛孩子,怎么不会说人话!”
“我奶奶说了,你们如果不敢回去比试,索性挖个坑躺在里面得了!”
说完,她一跳一跳地跑了,竟然一会就没了影子。
周元霸气得不行,但偏偏问一边白头鹰:“那来的奶奶,说,是不是你白膀子鹰找的相好!?”
白一兴却一脸正经:“这小妮子的轻功不错,说不定她奶奶当真是个了得的人物。我们快回去看看!”
两人扔掉水担,一路疾步回到谷里的大院。
小女孩和她的又高又胖的奶奶,此时就站在白家门口,几个家人被她们堵在院子里,一个人也出不来。
白煞白一兴刚想张口问,却见那高胖的老太婆径飞而来,双掌分别向两人拍来。从她的气势和来力,白一兴与周元霸知道是个劲敌,当即一个双掌施出天罗掌法,一个运起伏魔神功与她打了起来。
三人仅仅打了几个回合,就把白煞黑煞两人惊得额上冒出汗来。
原来两煞联手,竟只能与她打个平手。
难道真是自己年纪老了吗?竟然被这个毫不知名毫不起眼的老太婆逼得招招落空。如果这事传到江湖之中,他们的老脸简直没地方搁了。
因此,两人放弃轻视之心各展绝学,再也不顾忌对方是否能承受得住,犹如狂风暴雨般向老太婆攻来。
老太婆的身法灵如猿人,双掌竟就葫芦画瓢,白一兴用“天网恢恢”来攻,她右手也施出“天网恢恢”来迎;周元霸以“金刚摘桃”来袭,她左手也还之以“金刚摘桃”去拨。如此而已,她的单手竟能把两人双手封死。虽然她没有力量进攻,但却立身不败。
小女孩在一边拍手而笑,更惹得两人怒火攻心。
他们猛然间出手快捷无比,而且是一招两式,让老太婆根本无从看出招式,也变换不及招法来迎击。眼看她就要毙命在两人掌拳之下,但老太婆却忽然变动身形,任由白周的掌拳落到身上,却并无损伤。
白煞黑煞两人同时“咦”了一声,倏地退后几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
“跟我来!”老太婆张口说了三字,使他们的猜想得到证实,于是紧紧地跟着他走出谷,来到空旷僻静之处。
“两位老友,别来无恙!老朽今天冒昧前来,并非是真要与你们比试武功。只是许久没有对手,手痒得很。”
“公公,你不是……”
白煞白一兴问的也恰是黑煞周元霸要知道的,因此他也便不多嘴了。
“世事难测!我犯了皇家大忌,不得不死。此事你们知道即可,决不要张扬!”
关之阳服毒自尽后,用闭气功躲在棺材里,后来移灵隐龙寺后,他才从棺材里出来。装扮成一个盲人老太婆,带着小徒弟关珉出了京城。此事,只有关凤一个知道,现在隐龙寺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白黑双煞看关之阳仍然活着,自是喜出望外。他们一生朋友不多,三个也算是至交了,特别是关之阳能来谷中找他们,这让两人更为兴奋。
“我来铸剑谷,一来是想告知你们我还活着的信息;二是想让你们知道,有一个人会找上门来要马真当初留下的东西,因此事先给你们打个招呼!”
“你说的是姓刘的那个小子吧,他敢来铸剑谷要东西,真是吃了豹子胆。看我到时打得他满地找牙!”黑煞周元霸一听就怒了。
关之阳笑笑:“就是他了。前一段时间我跟过他几天,听他说要来铸剑谷讨要师父的东西,这才提前先到一步!现在他去了关东去见赵铁友和郑凤鸣,回来时就要来铸剑谷。如果你们打不过他,就及早认输,别太逞强了!”
“哼,在少林我是看他年轻,处处让他。如果他来了,好言好语说,马真的东西的确在我这里,给他也行。但他如果放肆,少不得教训他一顿!”
“老白,你也别嘴硬,现在对他,我也没有办法!本来马真是他师父,东西给他也算结个善缘,千万别惹不应有的麻烦!”
“我就不信青面狐和红毛狮能调教出他什么高招!”黑煞周元霸两度吃了刘文蒙的亏,心服口不服。
“周老弟依然是这么个火爆性子。不过这小子今非昔比,拳怕少壮,我们年纪都一大把了,何苦为个面子争来争去!老朽私下认为,还是把马真的东西还他,冤家宜解不宜结!”
“公公难道又同他交过手?”白煞白一兴问。
“交手倒没有,不过我见过他新近出手。只用弹指神功佐以少林一指禅法,使十数个高手连反击的机会也没有。我想,只要对手有练门存在,就绝不会在他手中过一百个回合。”
关之阳的话虽然说得模糊,但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两人,他们两人联手虽能与他打成平手,但未必能胜得了刘文蒙。
“难道就这样束手把东西给他?”白一兴听出了关之阳所说的话外之音。
关之阳打断他的话:“当然,你们和我联手,当然可以置这小子于死地。不过,老朽阅人无数,像他这样武功不错,人品不坏的人当真难得。是以我已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为大明留着这样的奇男子,也算积一点阴德。是以我才冒昧过来,劝两位老友放弃与他争斗。”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指点!”白煞白一兴想起在天磨峰上初见刘文蒙的情景,当时他曾力劝青面狐赵铁友不要杀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从这点上,他对关之阳的话深信不疑。“只是我当年曾伤害过他,他会放过我?”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他连张忠、常光远、你那孙子和杨英都能放了,说明他不想杀戮太多,这也是我放心他的原因。老朽生亦成鬼,从此浪迹江湖,居无定所,不愿再以真面目示人。你们两个多保重,如果有机会再会,我就走了!”
关之阳见说动了白煞黑煞,就携手小姑娘关珉飘然而去。
处理了以往恩怨后,刘文蒙和秋萧萧、穆友在京师分手。
刘文蒙当即北上,二月底,就到了关东聚贤庄。
赵铁友和郑凤鸣,以及铁面侠张玉林等人见了他,非常高兴。
他以前写来的信,他们收到了,知道他离开关东后历经曲折,但却终成新编武林谱中第一,为此感到由衷自豪。
此时,青面狐赵铁友武功虽有所恢复,但心中对江湖恩恩怨怨早就淡了。有他这个亦徒亦友亦亲的人显迹江湖,已经足够。因此,不愿再踏入武林之中,想一心一意钻研医药,培养孙子纪青,终老在聚贤庄上。
红毛狮郑凤鸣这期间回过一趟颖州老家,但家人因为他不在这段时间内,瓜分了庄上的财产,并且因为财产分配大打出手。他回去后见家里闹得乌烟瘴气,气得把两个活着的儿子打了一顿,让他们把财产均分给在天磨峰因冻饿早逝的另两个儿子,就回了关东。后来知悉常光远所做事情,大为生气,也不愿再入江湖。
张玉林听说刘文蒙有北迁关东的打算,甚是兴奋。
刘文蒙就向三人讲了他北迁的原因,以及规划。
赵铁友和郑凤鸣自然乐意他过来,当即就与张玉林合计,决定在明朝与李朝边境地带的安东南面,找一个临海临江之地建立新的家园。毕竟刘文蒙家大业大,又有公主,只有迁居在此,才不会受明朝内廷滋扰。
当然,考虑到内地气候,这才选址安东南,毕竟这里气候适宜,与内地差别不大。而且紧邻商贸发达的安东,内靠关东大平原,外有海路通行,物品充足,与中原也割断不了联系。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刘文蒙以大明武林谱第一身份坐镇此地,既可以巩固明朝边境,又能震慑周围少数民族作乱。况且,这里离聚贤庄只有不到二百里路程,可以互为照应。
众人商议好之后,张玉林就带着刘文蒙、赵铁友、郑凤鸣以及诸多弟子,去了安东南实地考察。
转了两天,他们选好地方,当即买山买地。有张玉林的名头在,当地汉人和高丽族人得知他们要在这里新建一个新的庄园,自然十分配合。
由于刘文蒙新建的庄园并非是只要亲人单独居住,而是要融合当地居民。如果只是建一个堡垒式庄园,安全是保证了,但却人为封闭了。所以,在他的规划中,这里将仿照孙家镇的样式,不仅留有宽阔的街道和经营门面,还要开通向海边的道路,建一个小码头,方便人员物品往来等等。
建设新庄园是长期的事情,而且耗费巨大。刘文蒙、赵铁友把手中的银票全数给了张玉林,让他按刘文蒙的设计经营。
众人回到聚贤庄后,刘文蒙与儿子纪青相伴了几天,就在三月底别了众人,骑着照夜玉狮子,独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