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怯生,很少与陌生人说话。”周子玉提醒仙儿公主,然后向小孩招了招手,“顺子,两个姐姐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还准备了一盏好看的红灯笼,一会你可要去拿礼物哟!”
小男孩从母亲背后探出头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三人随周子玉在庄上转了一圈,就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回到大院的正屋,外面库房前一群人在领过元宵节的东西。
周子玉坐下后,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这才打消了刘文蒙的疑问。
原来,不平侠乔云山知道了他的作为,内心深受触动。如果他执意把匡世豪缉拿归案,就会玷污自身的侠义之名。他为官府做事,是非还是分得清的,况且那起劫案已经过去五年,他有的是理由搪塞。所以,当匡世豪要跟着他到官府自首时,乔云山反而阻止了他。乔云山说,他现在是周子玉,并不是当初劫了知府银两的匡世豪。就这样,他不用再去官府,留了下来。
周子玉向刘文蒙说了情况后,把话扯到仙儿公主送的东西:“小兄弟,你们夫妻的心意我周某领了,这些东西你们还是带走吧,以后用得着!”
只是他的话,把刘文蒙和仙儿公主当成了夫妻,使得两人的脸瞬间红了。
刘文蒙解释道:“东西不是我的,是仙儿妹子的。她想帮这些人,但手里没有钱,就想把这些留下让你们处理!”
“你们不是夫妻!?”怪道人梅三叹听言观色,疑惑不解。
“她们俩个是我认的妹子,要去襄阳探亲。受人之托,我送她们一程!”
刘文蒙可不愿多解释什么,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来。
怪道人梅三叹点了点头,谁知又问了一句:“不知小兄弟师承何人?”
这是他与周子玉(匡世豪)最想知道的。从那天他出手救下两人,依他的阅历,竟猜测不出刘文蒙的来路,心里早就有疑问。
“两位兄长,我在家的时候,曾拜师武当俗家弟子全天佑!”
刘文蒙直言相告,却使周子玉更加迷惑。全天佑这个人他没有听说过,所知道的武林谱中没有这样的人,所接触到的武林豪杰中也没有姓全的。
倒是梅三叹惊问:“难道你说的是襄阳府孙家镇龙虎镖局的全天佑?”
龙虎镖局离武当并不太远,这些年他四处奔走找寻四弟匡世豪,曾耳闻过有这么个镖局这么个人。不过,依他的了解,全天佑只是他们武当俗家弟子,功夫在武当并不显眼,怎么会调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呢?
似乎是看出了梅三叹的疑问,刘文蒙解释道:“起初我跟全师父学了武当的基础功法,后来遇着了泰山派的腾云子,他老人就破例收我做了弟子!”
刘文蒙之所以说明师承,是因为青面狐赵铁友曾交待过他,以后遇着武林中人,不妨把剑笛侠马真收他为徒的事说出来。马真的侠义之名,在整个武林可以说绝无仅有,只要是武林中的正道朋友,知道后一定会给他这个徒弟行方便。
“原来你是剑笛侠马真的传人,我就说吗,你怎么会对点穴功如此到家!”
梅三叹心中的疑问消除了,但周子玉却疑云顿生:“马大侠十多年前已在洛阳白马寺与黑煞对决时落难,难道兄弟自小就投师了?”
依刘文蒙现在的年龄,马真在洛阳落难时,他还不到十岁。
“匡大侠有所不知,我师父在白马寺只是受了内伤,被师弟重云子救了后隐居起来。我是五年前才蒙师父收录为徒的!”
“马大侠还活着!?”梅三叹和周子玉齐声问。
“我离开家的时候,师父一身重病。现在我出外三年多,师父是否在世,我也不知!”想起师父,刘文蒙悲从心来。
周子玉看出了刘文蒙难过之极,幽幽开口:“十多年前,我曾误信不良,与马大侠在曲阜动过手。在知道真相后,我引以为耻,自此绝迹江湖,操此为业。后来我虽投托在黑煞门下,但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今天兄弟受我匡世豪一拜,只当为马大侠陪罪,也稍减我心中悔意!”
周子玉边说边躬身施了一礼,刘文蒙连忙相搀。
怪道人梅三叹在一边劝解:“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四弟,马大侠倘使知道,自会谅解!”
周子玉站直了身子,拉着刘文蒙的手,忽然道:“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想与你结为异姓金兰,不知弟弟意下如何?”
义结金兰,是武林中要好朋友常用的方法,借以互帮互助、交流切磋武学。虽然刘文蒙对周子玉(匡世豪)了解不多,但从他能扶危济困,还是对他怀着好感。何况,他性格刚直率真,能主动承认与师父的不睦,并勇于认错,在武林中有这样的侠义朋友,当真难求。
“小弟年轻,能与匡大哥结义,文蒙求之不得!”
“好!摆香案!”
周子玉招呼管家准备,两人叙了年庚,匡世豪三十有七为兄,刘文蒙二十二为弟。他们喝了血酒,盟了誓言,相互磕过头,周子玉就吩咐庄人摆酒庆贺……
刘文蒙少年时就喜饮酒,原本酒量颇大,但席中仅喝了三碗,就觉脑际沉沉。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在天磨峰下喝御酒,当时出现这种状况,只以为是酒喝的过猛,并不当回事,可现在这种情况又出现了,让他不得不注意。
周子玉正要劝酒,见刘文蒙脸色转白,神情不对。关切地问:“兄弟生病了?”
刘文蒙摇了摇头,遂把两次喝酒后的感觉告诉他,使得周子玉和梅三叹面面相觑,只得草草收了酒席。
周子玉坐陪刘文蒙休息了一个多时辰,见他恢复过来,才长长出了口气。
“兄弟,既然你对酒过敏,我们就少饮为是。今天是元宵节,南阳府在东大庙舞狮放灯,不妨我们去看看!”
刘文蒙想了想,仙儿公主和甜甜自幼生长在深山之中,难得见热闹场面,又兼有周子玉和梅三叹相陪,估计出不了什么事情,就走到外面告诉了两人。
仙儿公主虽然喜欢,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倒是甜甜手舞足蹈笑道:“哥哥,我终于可以看舞狮子看花灯了!”
下午他们回到南阳城,早早吃过饭,随后与匡世豪、梅三叹去了东大庙会。
匡世豪为了方便照顾云仙儿和甜甜,叫了家里的两个女佣跟着。此时的梅三叹,又恢复了算命道人的装扮。
甜甜对梅三叹的打扮很感兴趣,听他自吹知晓五百年恩爱情仇,就拉着他非要给自己算一卦。
梅三叹问了她的八字,摇头晃脑照好的胡说一通,惹得甜甜笑声不断。
在人群中走着走着,梅三叹悄悄拉了拉匡世豪:“四弟,我们去那边,不用跟着他们了!”
匡世豪不解:“文蒙弟初来南阳,我们离开不好吧?”
梅三叹瞪了他一眼:“真是榆木疙瘩,他们眉目传情,你跟着算什么?”
匡世豪拍了一下头,笑道:“是我愚昧了!”
他叫着两个女佣,小声交待了几句,给了她们一袋银子,就向刘文蒙道:“文蒙弟,我和二哥要去那边办事,就不陪你了。有什么事,让小翠她们去叫我!”
刘文蒙忙道:“哥哥自去忙,我们转转很快就会回去,不用挂心!”
梅三叹和匡世豪并没有走远,在他们身后远远地吊着。
十五的南阳东大庙会热闹非凡,街两旁各家各户都摆出不同样式的花灯,街两旁还有不少的水果、汤元、小商摊子。各色各样的人穿着节日绚丽的盛装走出来,川流不息。他们逛花灯,看舞龙狮。
舞龙和舞狮的花样百出,逗着人们乐;踩高跷和打铜器的拼命扭啊打啊,把节日烘托得格外热闹。
走在公主和甜甜身后,刘文蒙看她们非常好奇,问人怎么长这么高,问舞龙狮的真不是都是武林高手。而且,遇见小摊贩,她们摸摸这瞧瞧那。这也怪不得,公主八岁和甜甜五岁就去了天磨峰,又何曾见过外面有这么精彩美好的世界。
刘文蒙看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走来,连忙买了四串递给她们和周家女佣;他又给甜甜买了几个布做的小老虎,逗她开心——从谷中出来时,她想看看那两只小虎崽,但终没见到。
“文蒙哥哥,这也太好玩了,你家乡有这些东西吗?”
“有啊!不只这些,等到端午还赛花舟呢!”
“赛花舟?怎么赛法?”
“就是在水中比划船,看谁划的快!”
“我不会水,怎么看啊?”
“不用下水里,就在岸上看!”
“咦,文蒙哥,你看哪是什么怪物?好大呀!”
“那是用雪掊成的雪人和雪狮子!”
“我瞧瞧去!”甜甜跑过去摸着雪人。
“仙儿,喜欢外面吗?”刘文蒙看仙儿公主一直在看,问道。
“喜欢!……我很高兴!”她一脸的沉醉。
五个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仙儿和甜甜兴趣不减,百看不厌,两个女佣帮衬着给她们买了许多东西,有小巧的花灯、有绣得精美的荷包……
刘文蒙不愿打断她们的兴致,直转到月上中天,才叫着恋恋不舍的她们,回到所住的客栈。
“兄弟明天真要回襄阳吗?”匡世豪临别问。
“我出外已经三年了,家父家母早盼我回去,何况还有她们两个。大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好,明天我来送你。过几天我要到武当看师父,有空自当去孙家镇拜会伯父伯母和兄弟,一路多保重!”
“哥哥也保重!”
十六这天,太阳出来了,预订的车马很早就来到客栈。
刘文蒙收拾好东西,带着仙儿公主和甜甜准备蹬车出发。
临行,仙儿公主却发现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玉镯,就走过来对刘文蒙说了。
刘文蒙想了想,可能是昨天匡世豪放下的,便让车马稍待,等他过来。
此时,刘文蒙看见从外面风尘仆仆走来三个人,当先那人穿一身短锦翻毛皮袄,刘文蒙见他走进店,连忙招呼:“爹,您怎么来了?”
这人正是孙家镇药材店老板成通,刘文蒙的岳父。
“接着你二姐家里传信,你伯父和父亲就连夜让我们赶来了!文蒙,这几年你到了哪里?怎么困在这个地方?”
还没答岳父成通的问话,就见两个人跪下向他磕头:“公子,家里以为你出事了,这几年可把我们想苦了!”
原来是刘家佣人刘陆和刘山。
一群人站在客栈大堂叫叫嚷嚷,刘文蒙赶紧把他们招呼到里面,把事先想好的理由给他们说了,众人这才禁声。
“没事就好!你爹让给你带了二百两黄金,如果不够,我也带了些来!”
“爹,足够用了。”
刘文蒙见几人连夜赶路,一身疲乏,来不及问家里的事,决定让他们歇息一天再走。他招呼客栈老板安排好三人宿处,就辞了车马。
这时,匡世豪赶来了。得知刘家有人来接,他心里十分高兴。
送走了匡世豪,刘文蒙走进岳父成通所住的房间。
三年不见,成通居然老了很多,此时他正闷坐在一边。
“爹,雅月还好吗?”
这是他三年来在心里念叨了上千遍的话,此时出口,声音颤抖。
“她……很好!”成通的回答有点异样,刘文蒙明显看到开朗的岳父眼圈竟是红红的。
刘文蒙看岳父表情,心里疑惑,还想再问。但成通却站起来道:“你们自回吧,我在南阳要进点药材,晚几天再走!”
说着,他不近人情地撇下女婿,径自走了出去。
刘文蒙愣了片刻,喊来刘陆和刘山,问了这三年家里的情况。
刘陆说,他离开家两个月,他的师父就病逝了,葬在刘家坟地。而家里得知刘文蒙出事,已经是他离家近两年之后。虽然成通那年去汝宁府看妹夫,知道他并没有来过,很生气,以为刘文蒙不想求人,回去也没有细说。但一年过去,家里没有接着刘文蒙的书信,刘永庆才觉出不对。他托人到省城打听参加京试的举人,才知道刘文蒙根本没有进京。刘永庆和刘永贺兄弟,就让刘文苏循着他走的路线,一路探问,但到汝宁府一带后,就无消息了。刘文蒙的伯母伤心过度,挨了两年多后,在大年初六的晚上去逝了。正月十三,伯父接着二小姐家里转来的刘文蒙的信,知道他落难这里,就催促成通带了他们两人来接刘文蒙回家。现在伯母还没下葬,就等刘文蒙回去行孝。
刘文蒙听了这些,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再问妻子雅月时,刘陆竟吞吞吐吐。
刘文蒙立即有了不祥的预感,大声喝问:“快说,雅月怎么了?”
刘陆嘴里吐出来的话就象雷电一样,把刘文蒙击垮了。
刘陆说:雅月两年前秋天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保着!
刘文蒙眼里有泪,但流不出来;嘴里有话,但说不出来。他脑际此时一片空白,只是反反复复浮现一幅画面,雅月正对着她,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得知刘文蒙不声不语,象中了魔一样。仙儿和甜甜过来,简单问了情况,知道是悲伤过度,就摇着他的手臂:“哥,你不能这样!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文蒙轻轻说了四个字:“现在,回家!”
一行人正月十六的中午匆匆踏上去襄阳的路。
经过四昼夜的连续奔波,他们在正月二十这天傍晚赶到了孙家镇。
没进镇前,刘陆就骑马飞快地回去报信。因此刚到家门,刘文苏就迎出来,领他进了偏房,穿上孝服,这才引他进了伯父的厅堂。
伯母棺木和灵位就摆在这里,刘文蒙在灵位前刚磕一个头,叫了一声就昏倒在地。一边的刘永庆把他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心里充满着酸甜苦辣,老眼竟渗出两滴浊泪。
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现在,活生生的就在怀里,令他怎么不激动万分。也许是老伴在天之灵感动了上天,初六去逝,十三就得到了刘文蒙的消息。几天来,他做梦都在想现在他的样子,现在可要仔细地看看他了。
个子长高了,比自己还高过一头;身子结实了,就象一头壮牛犊子。
虽然他不知道详情,但猜得出这三年刘文蒙肯定吃了不少的苦,也明白他肯定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家里。回来就好,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离开家了。
一对父子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却忘掉这是在灵堂里。
刘文莺拉拉父亲的衣袖,刘永庆这才放开怀里的刘文蒙。
失去师父、失去雅月和孩子、失去最疼爱自己的伯母,刘文蒙太悲了。在知道家里的消息后,他急着赶路,几乎没有合过眼,到家的感觉使他高度紧张的精神彻底放下,但也完全垮了下来。
刘文蒙被人从灵堂搀出来,一直躺在那里,眼里不停地流泪。
伯父、父母、兄长、姐姐都来看他,他却一动不动,象是一无所知。
“让他睡吧,都别打扰他!”
刘永庆和刘永贺两兄弟坐在他的旁边,虽然他们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但并不着急。这三年,他到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刘文蒙解脱了,但刘文苏却遇着了麻烦事。
刘文苏开始看见两个穿着鲜艳服装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后来跟刘文蒙进了偏房。等刘文蒙进灵堂后,他忙拉刘陆问两人是谁,但刘陆却摇头不知。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除非刘文蒙醒后问了才能清楚。天眼见黑了,家里办着丧事,如何安置她们两个呢?这可是不大不小的难题。
第二天后晌,刘文蒙一觉醒来,神情虽然有些木呆,但并不影响思维。
看着身边的伯父和父亲,他如实回答了他们的问询。
从盘龙镇遇上白世奇,到文家店夜宿客栈中毒,刘保被害自己被人带走,又说到被阿龙救起,遇神医两年多施救和教学生报恩,以及南阳遇困等。
这些除了南阳遇困外,均是青面狐早已编辑好的说辞,并不露一丝破绽。当然,这里的青面狐赵铁友只是神医,他不愿让家人知道真情再担心。
“孩子,真是苦了你!”
刘文蒙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问道:“师父和雅月是怎么不在的?”
“马大侠在你走后不久,就病体沉重起来,最后灯油耗尽去了!不久,雅月也得了一种无名怪病,身子瘦得不成人样。虽然请了很多医生,但熬到秋天时,她生产遇难,孩子没保着她也去了!”
刘文蒙无语泪流,他看过《药王神策》,并不相信雅月是什么无名怪病,多半是伤情所致。她的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