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赵铁友奉旨外出后归京,夜里恰好当值。他巡视一遍皇城,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练功,就悄悄来到万岁山顶。
不想半个时辰后,他隐约听见有人来到万岁山上,就悄悄伏在一边。
来人是东厂两个校尉,赵铁友平时与两人很熟,正要起声招呼,却见其中一个挥剑把另一个刺倒在地。
赵铁友大惊,在他当值之时,东厂人员死亡,他绝对脱不了干系。于是在另一个人要化尸之时,出手制住了他的要害。
一问之下,赵铁友方明白这个东厂校尉,是奉了厂督关之阳之命,其余什么也不知道。所幸当时赵铁友手中有一颗大还丹,就用内力逼到被刺气绝的那个东厂校尉口中,使他缓过一口气。
听他断断续续说了一阵,赵铁友才弄明白,先皇以前曾宠幸过皇庄一个董氏女子,八年前生下一个公主。内官监太监关之阳在侍产时,奉了妒嫉成性的皇后之命,暗地里害了董氏,用一个刚出生几天的男孩换下公主,然后报说董妃生皇子后难产而死。关之阳做了此事,怕泄露出去,就密令东厂亲信的他除掉当晚参与的小太监。只是,他醉酒时隐约与人说到此事,关之阳知道后就痛下杀手。
这个东厂校尉说完话不久就气绝而亡,而杀人的东厂校尉听到实情,知道自己也终逃不过一死,就吞毒自尽了。
事关皇家家事,两个当事人都死了,这让赵铁友左右为难,最后只得冒死进宫见了先皇。
先皇听了赵铁友的禀报,并没有多少表示。
皇后善妒,这是皇宫上下皆知的秘密。因此这些年来,他除皇后一人外,并没有妃嫔。现在,那个所谓的二皇子一岁时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纠结此事。
只是,先皇还是给赵铁友下道密诏,命他查知董氏所生公主下落,妥善安置。
赵铁友带了先皇密诏,秘密查访,刚有一点眉目,却听到先皇的死讯。
接下来,新帝继位,用了内官监太监关之阳的亲信为东厂提督,又升了他的两个亲信做了秉笔、司印,掌了内廷大权。
赵铁友虽有先皇密诏,但考虑到皇后势大,再加上关之阳操纵内廷,知道他秘密调查的真相后不会善罢甘休,就决定一走了之。
赵铁友临行前,想到先皇对他恩重,决定把董氏所生公主一块带走,等有了时机,再把真相公布天下。而且,考虑到一人势单力孤,就去找了结义的郑凤鸣,拿出先皇诏书,问他愿不愿意放弃荣华富贵。郑凤鸣对朝中内臣飞扬跋扈早就不满,也不愿再过受束缚的日子,答应与他一起护小公主周全。
当天夜里,赵铁友和郑凤鸣趁关之阳不备,连夜闯入他的外宅。
事先赵铁友已经打听出小公主被关之阳养在这里,与他的几个干儿女为伴。他们找到只有八岁的小公主,就一起逃出京城。
当关之阳得知小公主被赵铁友和郑凤鸣带出京城,他不敢声张,暗地里派出许多锦衣卫和东厂特务追踪他们下落。
两年后,关之阳隐约得知赵铁友和郑凤鸣就隐藏在天磨峰,便让与赵铁友郑凤鸣不对付的白一兴和周元霸辞去大内侍卫,秘室查访,并监视两人动静。
赵铁友知道了关之阳的图谋,挺而走险,闯入山西东阳王府,挟持了东阳王。因为,他调查发现,当初换取公主的男孩,就是东阳王的一个儿子,这是关之阳为报答东阳王的知遇之恩,而涉险做下的局。
赵铁友给东阳王看了先皇秘诏,让东阳王劝说关之阳放过他们。否则,他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事情捅出去,到时整个东阳王府就会被当今皇上和皇太后覆灭。
东阳王也知事情重大,自然愿意配合赵铁友。
赵铁友并没有完全相信东阳王的话,逼他吃了自己特制的腐骨丹。告诉他,
如果没有解药,他将三个月后全身溃烂而死。倘若他遵守诺言,将定时派人送来解药。
在双重压力下,东阳王不得不点头同意。却提出要赵铁友以方圆百里为限,不能外出;只要不把公主之事泄露出去,他情愿每年定期送给钱粮。
事情不出赵铁友所料,关之阳见到东阳王的人后,不再难为外逃的公主,这些年都相安无事。
“说这么多,还没扯到正题。我们来这里已经九年,公主日渐长大。这些年除我教她些武功防身外,也给她请了先生教她读书。但公主十分聪明,不几年就问走了几位先生。你初到时,我就看出你身上的伤和毒是白一兴有意而为,而我们是冤家对头,凡是他要害的人,我都要救!”
“不过,后来看到铁笛子,我才知道你是剑笛侠马真的传人。依马大侠的眼光,绝对不会轻易看错传人,就放下心来真心救你。”
“你一直没说是何地人,我就从你口音上猜测是鄂西一带的,就派人到襄阳去查,得知你曾在襄阳府乡试时中过举人,家住在孙家镇,就想留你在这里教公主读书。当然,这两年没有放你回家,我也有考虑,毕竟我的目标太大,照护公主周全十分不易,眼见她已经长大,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前天你滑落山谷,我一直在寻找,怕你误入了我的玄阵,就到玄阵中看看。不想竟碰到东阳王派来的人,在暗中侦察天磨峰的情况。我在暗处听他们说,东阳王最近身体很坏,大限就要到了,为了临死前让王府少了威胁,不得不设法解决我们这边的事。听说东阳王已经知会了朝中的关之阳,并且收买了许多武林中顶尖的好手,准备在年前把我和公主除去。他们的行动就在这几天,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准备。”
“从你上山来,我就仔细观察你的人品,觉得你是值得托付之人,就趁替你治病中,在你的药里下了大量珍品,传给你少林的易筋经。依你现在的内力和武功,世上已鲜有敌手,只是临敌经验缺乏。我要趁他们还没注意,让你把公主和甜甜带走,然后设法把公主的身世向今上奏明。这些,你能做到吗?”
刘文蒙听到这些,犹如在梦中。他有许多问题,但又无从问起。
“那您呢?”
“我的目标太大,要留在这里与东阳王和关之阳他们周旋。现在公主并不知自己的身世,我们一直叫她仙儿。她没有别的亲人,当朝皇帝虽是他的哥哥,但要让公主平平安安很困难,必须一百个小心!这些东西,对你今后或许用得着,拿去吧!”
青面狐赵铁友伸手从怀中掏出三个小本本,递给刘文蒙。
看刘文蒙欲待推辞,赵铁友有些不满,凛然道:“难道公子不愿照顾公主!?”
“不是,只是我……”
“如果刘公子认为有难处,现在就请下山好了,算我赵铁友看错了人!”
赵铁友脸色铁青,拂袖而起。
刘文蒙连忙站起,向赵铁友深施一礼,道:“我不是不答应,就怕照顾不好公主!”
青面狐赵铁友见刘文蒙答应下来,脸色顿缓。
“从目前来讲,你应该是托付公主的最佳人选。你现在武功修为已臻上乘,又是个儒生,可以借科举之名接近皇上;同时你为人守信,值得信任。刚才我是故意激你心性,公子莫怪!”
他又说道:“记着,在没有告诉公主真相之前,千万不要叫她公主,先皇在密诏中给她起了个名字叫云仙儿,已经意料到她一生漂泊。我以前假称是她的舅舅,甜甜是郑凤鸣的孙女,一直陪伴着公主。你带她们离开后,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告诉她真相!”
“另外,我还要告诉你的是,自你失踪后,你的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马真大侠早在两年前就去逝了。你的伯父和父亲原是浙江金龙帮北坛正副堂主,三十多年前他们奉金龙帮帮主林大威之命去抢劫波斯商人阿伊诺,得了大量财宝。两人却没有回帮复命,携了财宝沿江西上,在襄阳西北孙家镇安家落户。林大威曾派出许多人找他们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找到,把怒气迁到北坛众人身上,杀了一百多个坛众,并发下传喻,谁找到他们,财宝归谁所有并升为本帮副帮主。现在,我怀疑他们已经知道你伯父和父亲的藏身之地,前两年四大杀手在孙家镇被马大侠所杀,就与此有关。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藏教密宗,听说他们受过波斯人的恩惠,年前已派人到江浙查访,估计迟早要找到。这件事是我派人到孙家镇了解你的情况才知道的,你心里要有所准备!”
刘文蒙听到赵铁友提及家事,很想多问几句,但看他站起身,指着墙上的挂像道:“这是先皇和仙儿母亲的画像,你要对着他们发誓,永远照顾好公主!”
刘文蒙看了看画像,见男的穿一身龙袍,这自然就是先皇了;女的相貌十分淡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刘文蒙对着两个画像,跪下发誓:“先皇和皇妃在上,今生我刘文蒙如不尽心保护公主,将死无全尸,死后臭名远扬!”
见刘文蒙发了誓,赵铁友就把两个画像卷起,同着一个黄绢,递给刘文蒙:“这是当年皇上命我查找公主的密诏,你把它同画像放到一块,小心保留。等告诉公主真相时,让她看看!现在,我们赶紧到西面去作安排!”
刘文蒙跟着赵铁友出了地洞,从天磨峰下来,飞身向西边谷地而去。
他们进了院子,赵铁友吩咐一个女仆把小姐找来,两人就坐下等待。
不一会,仙儿和甜甜走进来,两人进屋看见刘文蒙,就施了一礼:“先生好!”
赵铁友招呼她们坐在旁边,刘文蒙明白眼前的仙儿就是公主,也是自己教了近两年的学生。云仙儿今年十七岁,与刘文蒙所见画像中的董妃十分像。
“仙儿,你父亲临别的时候吩咐我,让你满十六岁后到外面看看。老舅年势已高,不胜远行。教你们的先生刘文蒙公子文武双全,最近想回襄阳老家过年,所以我准备让你和甜甜随他下山,阿龙也陪着你们!”
“仙儿什么都不懂,一切凭舅舅安排就好!”
“嗯,你们一行两男两女,路途多不方便,就兄妹相称好了。刘公子年长是你们的哥哥,你们是他妹妹,阿龙当你们的下人。遇到什么事,要听刘公子的!”
“好啊!这下有得玩了!”十五岁的甜甜看起来很高兴,自从长大记事起,她还没有走出过这个山。
“瞧你这疯丫头,就知道玩!去准备一下吧,明天一早你们就走!”
青面狐赵铁友笑着安排完,就同刘文蒙回到天磨峰上。
他叫来哑巴阿龙,与他比划一阵,阿龙重重地点头。然后拿出一包金银,让刘文蒙拿去路上用。
刘文蒙本想不要,但考虑到身上分文没有,只好接着。
第二天黎明时分,刘文蒙被一声巨响震醒,连忙起身跑出茅草屋。刚出屋,就见火光一闪,又是一声“轰”的巨响,他住的房子已被震塌。
青面狐赵铁友和哑巴阿龙这时已经站到峰顶,看见刘文蒙出来就说道:“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还带了京军火器营来!”
赵铁友指着南面的山凹,就又见火光闪了两下,两声巨响随即落在他们周围。
“文蒙,你和阿龙现在下去把仙儿和甜甜带过来,先躲进地道内。他们一时半会还攻不上来,这里我来对付。”
刘文蒙听了,就与阿龙飞快奔向西边谷地,正见仙儿公主和甜甜几个人惊慌地向他们那边张望。
刘文蒙看阿龙把院子里的人招集齐了,就领她们爬上天磨峰。
此时,火炮已经把峰顶上的茅屋全部炸塌,炮声停了。
青面狐赵铁友看刘文蒙领来这么多人,急得直跺脚。
刘文蒙明白,他是嫌地洞太小,里面的食物不够,还容易暴露公主。
此时,从对面山凹中窜出数人,行走如飞,一看就知道是武林中人。赵铁友吩咐阿龙带着与公主同行的其他人,从东面小道下去,暂到东边密林中避一避。等他们走了,他才打开暗道,让刘文蒙和仙儿公主、甜甜下去。
刘文蒙安顿好公主和甜甜,就出了暗道。青面狐看他出来,也没有多说,吩咐他把准备好的一些东西搬到天梯口。
正忙碌着,却见阿龙带着从小道下峰的人回来了。
从阿龙的手势看,东面峰下密林里已经有人埋伏,他们被弓箭射了回来。
眼看对方就要攻上主峰,青面狐赵铁友脸上现出一丝杀机。从目前形势看,要保护公主,只有杀掉这些人,才能不暴露暗道。于是他招呼刘文蒙过来,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
刘文蒙却不同意。这些人大都是侍候公主的女人,其中包括倩儿和平儿,现在杀了她们,他心中不忍。
从南面攻来的人,有几个已经爬上了天磨峰的天梯。
青面狐赵铁友见短时间内无法说服刘文蒙,只好向阿龙打个手势。阿龙忙从一堆枯草中提出两只密封的大桶,走到天梯边。
顺天梯爬上来的人刚到半山腰,赵铁友和阿龙就分别打开桶向下泼去。就听天梯上传来阵阵惨叫声,剩下的人迅速从天梯上溜了下去。
青面狐赵铁友使出隔山传音功夫,向下喊道:“如果谁不怕死,就上来尝尝腐骨汤的味道!”
山下诸人想必知道腐骨汤的厉害,因此再没有一个人攀上天梯。
对手虽然没有再攻,但青面狐赵铁友一脸愁容。他几次杀机再起,可看看刘文蒙和一群弱小,就忍了回去。
其实,在赵铁友向下泼腐骨汤的时候,刘文蒙已经想出救众人的法子。这时他怕青面狐赵铁友再提杀人之事,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青面狐听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想法。
对方不再攻峰,也没有用火炮轰炸,峰上一时安静无比。众人四散坐在干草上休息,青面狐赵铁友和哑巴阿龙监视着峰下的动静。
不久,峰下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赵四弟,我是你白大哥。这次我们来,作了很多准备,东阳小王爷说了,只要你下峰来,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呸,从你效忠那个人后,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大哥。有种你们就攻上峰来!”
“四弟,我劝你别执迷不悟。天磨峰虽险,但是个绝地,就是不用神威炮炸,只把你们围在峰上一个月,你们都别想活了!你要为那个人想一想!”
“少放闲屁!要炸就炸,你有多少火药,我天磨峰都撑着!”
赵铁友从刚才的炮击中,已经算出来,这次东阳王带的神威炮只有两门,火药肯定也不会太多。
“四弟,你是个聪明人,别为了一个小孩误了你一生的功名。可能你不知道,郑三弟现在已归顺了东阳王,只靠你一个,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峰下喊话不断,青面狐赵铁友懒得再理,手一挥让众人安心休息。
……
夜幕降下,峰下灯火通明,原来攻峰的人在天磨峰天梯处扎下寨子。
刘文蒙看他们阻着了下山的路径,脸上甚为焦急。
青面狐赵铁友瞧了瞧,招呼阿龙走到峰边的几株松树旁,几刀削去树枝,然后把一块大石搬到树杈上,手一松,石块被树身弹起,呼啸着向峰下营寨砸去。
刘文蒙配合着他们,依法做样,不一会就射出几十块石头,就听峰下叫喊声不断,离天梯近的营寨都拨寨退出好远。
后半夜时,阿龙沿天梯下去看了看,回来对赵铁友比划了几下。赵铁友就让刘文蒙领着众人,带着干粮和被褥下行。阿龙早在天梯有腐骨汤的地方铺上一层干草,因此众人下来没有一点危险。
众人下峰后悄悄向西,走出几百米,就到了刘文蒙滑下深谷的地方。
刘文蒙吩咐众人把东西扔到谷中,然后他在一棵大树上系了根长绳,自己率先从长绳上溜下谷底,逐一接应顺绳下来的人。
待上面只剩下阿龙时,他把绳子解下,与正在附近监视的青面狐赵铁友重上天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