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淩望着眼前那个在空间里不断扭曲的人形,忽然才意识到,观测者不是人类,它没有人类的情感,也没有人类的道德束缚,说不准,它现在的这套人形都是为了让时淩方便理解,才用了这个形象。
诞生于宇宙间的强大意识形态,只要它想,它随时可以将渺小如蚁的时淩掐死,再去找下一个,而不是这般大费周章。
可是,不同形态的“人”真的能相互理解吗?
对于观测者这种生命来说,它诞生自宇宙终末之时,看得见所有人的结局……对于它来说,这亿万万年的时光相比时淩和它相处的短短十年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说不准等到时淩已经湮没在漫漫星河里,观测者还存在于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中,继续观测着下一个不稳定点,去顺好每一个世界。
可就是偏偏如此,时淩才在犹豫。
她的力量对比观测者,实在式微,或许就算她反抗了,观测者也没把她当成过对手。
时淩的嘴唇抿起,那双圆溜的泪眼之中全是不甘心。
这种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掌握在他人手中,并且无处逃脱的窒息感,好像自己不知不觉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傀儡……可是自己很亏吗?不亏啊,起码活下来了不是吗?
“……我生命延长,用了这么多人的人生来交换,真的值得吗?”
『不要陷入内耗了,时淩,我说了,所有人的命运在一处世界之中,是既定的结果,有没有你的影响,他们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观测者慢慢接近着时淩,它的身体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这个纯白的空间里,他们只有彼此。
欺骗,隐瞒,信任危机或许依然存在,但是现在的情况再争论下去,放弃合作,死的只有时淩自己。
毕竟……那是负了好几年的寿命。
观测者的身形比普通人高大几倍,它张开了双臂,温柔地抱着时淩,在它的怀里,用着有星身体的小孩子就像一个小巧的布娃娃,捧在了心窝上。
在触碰到时淩的一瞬间,观测者的身形像碎掉的烟雾一般散开,化成了一片粉蓝色的迷雾,包围着时淩。
那片迷雾像是什么高级的镇定剂,时淩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化开了,那些不安,纠结,甚至怨恨的情绪一点点消散,只觉得有一种心结逐渐打开的舒畅。
观测者像一个引导着懵懂孩子的家长,一点点教会她目前世界知识体系之外,更高深的东西。
挂着某种情绪的泪珠不复存在,时淩的眼中多了一些她自己都无法说出口的情感,那朦胧的,反叛的思想逐渐在这温柔的光辉之中凝结起来。
时淩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颠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诞生。
但是很多事情她不会说,她会一直将这个不曾说出口的秘密烂在自己的脑海里。
于是,时淩终于在这个抚慰情绪的,柔和的光里,绽放出了一抹终于放松下来的笑容,只是那嘴角依旧苦涩。
“我明白了。”时淩用手背轻轻拭去不复存在的泪水,她将破碎的自己重新拼好,面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失态,重新做回了那个清冷又强大的自己。
“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时淩轻声问道。
经过这么一出,时淩的精神状态勉强稳定下来了,她努力回归平常的姿态,声音平稳,望着纯白空间里的那光纱,寻求着任务的指示。
既然观测者说过,要给她看看世界法则的一角,那么就不单单是“观测者”和它这两个人给自己带来的讯息。
至于这个任务围绕的是什么,她很好奇。
『你只需要将这个世界原点的人生轨迹的偏移扭转过来,就这样,你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观测者如此说着,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谜语人了,它的那些光斑粒子凝聚起来,变成了一个漂亮的人形,那是现在的小有隐的身形。
“这次的原点,还是有隐?”
『没错,按照原来的轨迹,他在这个皇宫里受尽欺凌,但是他会遇到一个真心对他的人,慢慢引导他,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狐族,最后,他应该在五百年后的青丘涂山大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时淩听着观测者的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所以,我现在是要……救赎他?”
『看你怎么做了,不过,你的选择最好是要有意义的,毕竟这个结局还是“毁灭”。
即,那场大战之中,作为至关重要的有隐必须心甘情愿地为涂山作战,那场大战中该死的生命,都会随着这一次命运的转动抵达他们生命的终点。』
听着就好困难,还要有隐心甘情愿地为涂山献出生命去战斗,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时淩如此想着,她很头疼地看了一眼那个小有隐的身体,脑海里全是自己的皇兄皇姐虐待他的一幕幕……一想到那些暴行,他们仗着自己会恢复术就对一个小孩这样为所欲为,一个正常人看到了这个场面绝对是十足的心理不适。
她要是有隐,一想到自己要为这群人渣奉献自己的生命,他宁愿自杀也不愿意为涂山而战。
一个看轻他的身世的地方,怎么可以给他好的待遇啊。
“你在跟我许愿吗?”时淩说着,颇为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这也太地狱了吧,什么年代了还搞救赎那一套,别搞不好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带你走这个任务的。』观测者说着,语气中是淡淡的不在乎。
一想到以观测者的视角来看,真的从这个世界里看到了千百种可能的支线,有成功的赢面,就算再多困难,时淩现在也只能咬咬牙,赢下来了。
不过想到这里,时淩又有一些奇怪:“不对啊,有隐在一千年后,被关在青丘死地的地牢里,又再次被放出来……他后面的人生轨迹不是固定了吗?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违反祖母悖论了啊?”
祖母悖论:假如你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但此举动会产生一矛盾的情况:你回到过去杀了你年轻的祖母,祖母死了就没有父亲,没有父亲也不会有你,那么是谁杀了祖母呢? 或者看作:你的存在表示,祖母没有因你而死,那你何以杀死祖母?
这是个bUG啊!
谁知,观测者像是知道了时淩会问这个问题似的,轻飘飘地说:『所以,才会让你从这里开始,让他之后的人生可以走到那个地步去……』
“他们是一个人。”时淩更加疑惑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埋下一个伏笔吧,这也是……我在进来这个世界之前,正准备教你的东西:命运的因果。』
时淩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有什么东西是绕不开的结,有些不对劲,想再继续追问下去,纯白的空间却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一个眨眼,时淩竟然从纯白空间回到了有星的房间里。
“我还没问完呢,你怎么可以提前下班!”时淩不服气,挥动着小小身躯的拳头对着空气凶道。
『呵呵,任务开始吧,这种东西,我说了没用,得让你慢慢悟才行。』观测者说着,它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它像是能量用完了一般,最后下了个通牒。
『消耗太多了,接下来的路会很漫长,我得……先休息了……』
时淩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你去哪?”
观测者没有回应。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