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郭昌珉走远了,才重起八卦声。
“以前郭盛祺是读书人,没看出来是这种性子。”
“是啊,村里懒汉都不见得打女人。”
“冯玉往后的日子苦咯。”
“苦啥?以往每年回村,哪只眼睛不写着嫌弃?她也是活该!”
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不在少数。
“幸好郭盛祺被逐出族谱了,这要再干出混账事,岂不是要牵连郭老四?我有那样的儿子,恨不得当初就溺死在水里。”
“嘿,生的是儿子,你舍得溺?”
“知道儿子未来是个败坏名声的,品行不好,丢人的,有啥舍不得的?”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没接腔。
平头百姓都畏惧死亡,他们都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郭昌珉回到老房子,又把自己关进屋子。
砰地一声响,好不容易恢复一阵精神头的大周氏询问二儿子:“你爹咋啦?”
郭盛全便将刚才在祠堂发生的事阐述了遍。
完毕,见大周氏也颓然离开。
砰地门掩上,郭盛全茫然地看向自家妻子,“怎么了这是?”
“你也用不着将他人说的也告知娘吧?”
“那,我能隐瞒?”
“你可以不说,娘又没问。”
“可爹就是为这没精神气的,这可是重点。”
“……”有你是你爹娘的福气。
小周氏无话可说。
“欸,你说说,娘怎么想的……”
小周氏:“……”怎么想的?脾气霸道点的,早就鞋拔子招呼你脸上了,还怎么想。
“你走这么快作甚?等等我。”
远离蠢货,呼吸都能顺畅些。
……
冯玉刚出村子,就被迎面走来的郭盛祺撞上。
他面如死灰,显然不抱任何希望。
“怎么样?”
冯玉摇了摇头。
两口子才一步步走回镇上。
以前回一趟临水村,都是租的牲畜,能省不少脚力,现在才发现这一趟路有多远,多沉重。
他们似乎看不到未来希望。
名声臭了,功名没了,就连铺子也卖了还债。未来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冯玉:“夫君……你有什么打算?”
路太长,沉默了许久,她打破茫然的迷雾。
郭盛祺咬了咬牙,“从商吧。”
冯玉双目无神。
她娘家就是商籍,想嫁个寒门书生,以后脱了商户,飞黄腾达。怎么到头来,嫁的夫君功名没了,重归了商籍?
郭盛祺:“你会做豆腐,家中做豆腐的工具还在。夜里你磨豆腐,白日我拉去其他地方卖……”
许久,冯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镇上。
冯玉一回到家,摸了摸冷灶,扯着嗓子就喊:“君君!你吃了没?没吃,娘给你做……”
“啊——”
冯玉被郭淑君凄惨的叫声骇一跳,以为闺女又被绑架了,赶紧跑出厨房来看。
就瞧见郭盛祺满脸狰狞,手里握着不粗不细,韧性极强的柳条。
冯玉身子下意识打了个颤,脖子一缩,刚想蜷缩成一团,因对方挥起胳膊,柳条即将抽到郭淑君身上,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你干什么!你打人打上瘾了?!她可是你亲闺女!”
“你问问她刚刚在干嘛!我又为什么要抽她!你躲开!”
“郭盛祺!你别让我后悔嫁给你!!”冯玉鼓足了勇气。
郭盛祺咆哮:“我刚刚进屋,她在掐咱儿子!!你赶紧把孩子抱李大夫那里看看!!”
冯玉如遭雷劈。
她全身不能动弹。
之前还有丝生气,那么她现在只余下绝望。
郭淑君被抽了几下,这会儿龇牙咧嘴的疼,知道家里只余娘亲还向着自己,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冯玉衣摆,“娘……”
冯玉还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她强颜欢笑地转身,蹲下,与郭淑君平视,尽量语气缓和,“君君,你告诉娘,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
郭盛祺见状,好整以暇看戏。
郭淑君被娇养惯了,在外看不起人,在家也对爹娘态度张扬,加之被歹徒持刀,这回吓惨了,更口无遮拦:“坏人要挟持的是他!明明是他!谁让他身体不好的!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我就不会被坏人划破脖子!娘!我疼!我也要他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冯玉跌坐在地。
郭淑君是小孩,心智比曼儿还低,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她直觉很准。
她现下觉得冯玉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心头有些慌,想挽回,正要像往常一样上前,撒娇似的语气:“娘……”
“别过来!!”
冯玉眼白通红:“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他是早产儿!被你掐死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郭盛祺:“行了!别浪费时间,把孩子抱李大夫那儿去!”
对,现在重要的是儿子有没有事。
闻言,冯玉连忙起身,刚走两步,就听到郭淑君的惊叫。
“娘!!”知晓自己声音拔高,郭淑君又手忙脚乱地装乖巧,压低了音量,抽泣:“娘,你也不要君君了嘛?”
冯玉只犹豫了瞬,须臾,加快了脚步。
她对女儿是有爱,但放在儿子身上,这点子爱就不够看了。
儿子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几年盼来的啊!
女儿?
女儿迟早要嫁的。
郭盛祺扬起柳条,“今天,我就替你可怜的弟弟教训教训你!是我们做父母的,太放纵你,把你惯得无法无天!”
“啊——”
一鞭子甩下,郭淑君又是一阵惨叫。
可怕的是,郭盛祺上了头,不管不顾地全身抽郭淑君,就连对方脸也不放过。
郭淑君抱头打滚,狼狈间,依稀看亲娘抱着弟弟猫着身,沿着墙角走,对自己悲惨的遭遇视而不见。
她眼底闪过恨意。
曾经温柔的娘亲,儒雅书生气的父亲,轰然坍塌。
现在的家,支离破碎。
她成了家里和整条巷里最可怜的小孩。
邻院。
马思桂倒脏水的功夫,听到郭盛祺院里传来的惨叫声,又撞见冯玉抱着什么,鬼鬼祟祟离开。
她朝冯玉的背影啐了口。
回头,就见自家男人在发怔。
马思桂赶紧将院门掩严实了,叮嘱:“今天你还是别出院了。”
余生缓过神来,“干什么?”
“干什么?哈,我就怕你一时心软,又去帮隔壁的母女。家里撒出去那么多钱,经不住你心善再撒了。”
“神经。”
“不准出去!”
“我不会对他们心善的。”
“那也不准!我宁愿家里少赚几个铜板!你去寺庙捐点香油钱也比被他们讹实在!”
“……我出门右转。”
左转便是郭盛祺院门。
马思桂眯眼:“你真……”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马思桂缄默。
余生:“你再不让开,今日就少赚一单生意。这可是临水村郭家。”
临水村那个郭家,与郭盛祺是直系血亲,手比郭盛祺大方,为人还和气。
马思桂总算让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