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爹果然同娘来了医馆。
娘去照顾龙凤胎的功夫，他与爹开门见山道：“爹，我知晓家中难处。你总要我体谅家里，可有想过这次我们一房差点垮了的真正原因？”
路上打好的腹稿，这会儿郭昌珉哑口无言。
家中为何没有囤粮？
是为三房郭盛祺来年考秀才做准备。
秋收粮食一收割完，家中他这一房和二房孩子们，新的谷物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卖了换取银两，交于郭盛祺。
这也就罢了。
郭盛安语气缓和，但气势凌人：“我差点见阎罗王，月娘也差点一尸三命，这三日，三房可有人来看望过？”
“大郎，你们说到底是手足，只要你三弟考取到功名，少不得你与二郎的好处。日子熬一熬，总有出头之日，现在你们需咬紧牙关……”
“爹。”郭盛安打断：“爹，我与月娘走一趟鬼门关，三弟都不曾上门，我难不成还指望他考取到功名后共富贵？他这般做派，哪里像有福同享，会拉拔我们的样子？爹，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为自己妻女着想。
以前月娘未生下一子，你与娘还有说头，如今我们这一脉有了子嗣，我总得为自个儿孩子着想。”
前世他没有子嗣，也没想过过继一事，而是将老实本分的大丫养在身边，招个上门女婿。为此，他也算留了个心眼，存了些私房钱，只可惜那些私房钱在他与月娘去世后，被那好侄女找到……
他阖上双眸。
这些话是堵爹的嘴，让对方无话可说罢了。
“大郎，你这是怨上我和你娘了？”郭昌珉声线颤抖。
“不敢。”
“大郎……”
“如若我夫妇二人不能在医馆养到月娘出月子，那爹娘往后还是跟三弟过吧。房子和田地我们也不需要，权当提前孝敬了你们，我和月娘趁着还年轻，还可以为孩子们奔一奔。
毕竟已经走了趟鬼门关，可不能为省那点子银两，为三弟那虚无缥缈的功名，毁了身子，再一次将我们一房的命搭进去。”
郭昌珉是岣嵝着背影离开的，沉默也算妥协了。
他并未这么快离开镇上，而是去了老三家。
老三娶了镇上豆腐娘子。
老三媳妇儿家中有点子家底儿，再加上独女……老三等同于做上门女婿也不为过。
每次来镇上看望老三的，都是老周氏，且都是左手抓鸡右手提鸭，背篓里装了不少好东西。
唯独这次，郭昌珉空手而来。
开门的是老三媳妇儿冯玉。
冯玉见是公爹，脸上喜悦一僵，再一瞧公爹空手而来……
敛了敛神色，努力挤出笑来，“爹，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快进来。”
郭昌珉没说话，跟着人进了堂屋，便瞧见郭淑君那张玉娃娃的圆脸。
家中几个孙女皆是头大身子小，吃不饱，偶尔还摇摇欲坠的样子，唯独镇上老三家的，养得比大户人家还好。
冯玉父母早亡，正是这点，他才允老三搬来镇上住。
冯玉可没继承其父母的手艺，全靠以前的家底供着老三，可再厚的家底也供不了读书人几十年，大都是大房和二房的奉献。
那么，三房孙女如何养得这般好？
大房和二房的奉献不止用在考取功名上啊！还有三房生活、开销啊！
大郎说的对。
总要为自己孩子奔走。
郭昌珉糊涂了半辈子，这会儿总算清明了许多，只问：“三郎人呢？”
“在抄书。爹也知道，抄一本书能赚些，好贴补家用……爹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郭昌珉点头，“待三郎回来再说。”
“欸，好，那我去隔壁买条鱼，给爹你添个菜。”
郭昌珉张了张嘴，到底没阻止。
冯玉嘀咕着这是成亲后公爹第一次来家中，看那脸色准没好事。没法子，自家夫君还得仰仗家中考取功名，再有自己这次有喜，被诊断出男胎。夫君答应过她，即便自己考取不上功名，也会说服家中，供着孩子继续考取功名。
怎么算，都是他们三房理亏，可不得供着？
隔壁在外支有鱼摊子，她买了两三斤重的鱼，待回到厨房，路过厅堂瞥到公爹脸上愁绪居多，她敛了眉色，最终咬了咬牙，又割了半斤腊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