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睿进去了？”
西北阙城门外，伊登老爷子站在杜威面前满脸诧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跟我说护着他吗？他就这么一个人进去了，出了事怎么办？”
“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进去的。”杜威面色尴尬地解释道。
他答应了老爷子要护方睿周全，老爷子才同意让方睿跟他过来的。
结果人家跟过来看看情况就出了这么个事情，确实说不过去。
跟在一旁的马达一言不发，只目光有些怪异地看着充塞视野的黑褐色荆棘。
虽然在他生活的年代并没有怨魂藤这种鬼东西，但一路走来，听着别人的交谈，再看看一望无际的荆棘，他多少也了解了这东西的可怕。
方睿选择独自进入荆棘丛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不过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形势如此危急，自己身上又有着唯一能解决危机的东西，哪怕希望再怎么渺茫，恐怕也会去试一试。
就像他当年马踏两岸，渡数千军士过冥河一样。
这一刻，马达隐隐感觉方睿身上有着一些和他十分相似的东西，对方睿的认可不自觉又多了几分。
“如果他真出了事，我随你们处置，哪怕要我偿命也绝无怨言。”杜威梗着脖子道。
“要你偿命有什么用？都跟你说了要护着他的安全，你怎么就不听呢？”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西北阙数十万生民危在旦夕，这里又是帝都之侧，我不能因为顾及他一人的安危就畏首畏尾。”
“方睿若是不愿意我不会逼他，但他自己愿意一试，我也不会去阻止他。”
杜威义正言辞地说出理由，末了又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度道：
“他一人的生死和整个西北阙乃至帝都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我想大师应该能明白。”
“孰轻孰重？”老爷子气得笑了起来。
“方睿的身份你也知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后果是帝都能承受的？”
“到时候袁鹄、方振雄、甚至……你去跟他们讲道理？哼，怕不是又会像二十年前一样半城戴孝？”
杜威眼神猛地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马达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二十年前帝都半城戴孝？
跟方睿有关？他们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马达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留了个心眼。
“事已至此，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杜威铁青着脸道。
老爷子盯了杜威半天，最终叹了口气。
“现在不求方睿能解决怨魂藤的事情，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出来吧。”
“我比你更希望如此。”
说完这句，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杜威突然抬头看向远方天际，老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几朵白云，天边空无一物。
几息过后，视线中才出现一个黑点，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这边接近，不一会儿便显出骑着飞行幻兽的人类轮廓。
“是内阁的执行官。”杜威皱着眉道。
在场所有人中，他的实力最强，也是第一个看清来者的装扮。
“内阁的人？”老爷子也微微皱起了眉。
如今的星焰，皇帝专心修炼不问政事，帝国上下所有事情几乎都由内阁裁定。
他刚刚过来的路上就听说内阁正在开会探讨迁都的提案，这个节骨眼上派执行官到西北阙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怨魂藤进化出自我意识的事情你上报了？”老爷子看着杜威问道。
“第一时间便上报了。”
看来内阁是决议放弃西北阙了。老爷子摸着下巴思索道。
那执行官的坐骑乃是一只青焰金睛鸟，飞行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飞到城门口。
青焰金睛鸟收拢翅膀落地，执行官从鸟背上下来，来不及行礼便开门见山道：
“内阁决议，放弃西北阙，所有人员尽全力护送西北阙民众撤离。待民众转移完毕后立即撤退。”
听完这话，城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恍如梦中。但没有人去质疑消息的真假。
在星焰，内阁代皇帝行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执行官则是内阁的喉舌与手脚。
他们的衣着装扮便是最好的信物，冒充内阁执行官，那是一等一的大罪。
若是执行官曲解内阁的政令，亦是同罪。
因此，从执行官口中说出的，肯定是内阁的决议，代表着大多数内阁成员的意思。
可建立千年，护卫帝都的雄城就……就这么放弃了？
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迁都？众人的脸上都有些茫然。
在帝都混迹这么久，这些人对政令的敏感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较的。
别看迁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其背后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
他们隐隐感觉到，可能要变天了。
“裁决之镰由内阁收回交还皇室，带回裁决之镰的人在商讨后另行奖赏。城防司司隶杜威收到命令后立即执行。”
“现在，请把裁决之镰交给我带回去复命。”
“那个……执行官阁下。”杜威上前一步，脸色有些尴尬。
“裁决之镰被那个少年带到怨魂藤里面去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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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是方睿和石昭的第二次见面。
之前在神殒秘境当中，两人虽然相处了几天，但石昭比较沉默，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再加上方睿去追杀周允仁的时候，石昭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出了秘境之后立刻寻找帮手，心底一直怀有愧疚。
此刻面对方睿就更没有话说了。
两人只简单打了个招呼，话题便又回到了眼前的困境上。
“你们怎么会被怨魂藤困在里面？”
“如阁下所见，我们是一群奴隶，奉奴隶商的要求前来清理怨魂藤，没想到怨魂藤突然爆发，将我们困在了这里。”
见弟弟沉默不语，石彰主动接过话茬，半真半假地说道。
因为他们的族人失误才让怨魂藤吸收到鲜血，继而有了第一次爆发的事情被他刻意略过。
他不知道眼前这少年的性格，万一因为这事迁怒于他们，那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哦，这样啊。”方睿点点头。
“看来你们在这里坚持了好几天了，要不我先送你们出去？”
石昭眼中一喜，正准备应声致谢，突然想到自己先前弃方睿而去的事情，脸上羞愧之色更甚，沉默地低下头去。
石彰也没有立马答应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弟弟的情绪变化，随即打听起了方睿的来意。
“怨魂藤危险无比，阁下进到这里面来是准备……？”
方睿也不隐瞒，直接将怨魂藤生出自主意识，需要找到主体才能消灭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想到石彰思索片刻后，竟然拒绝了方睿将他们送出去的好意。
“既然如此，那应该尽快消灭怨魂藤才好，不能因为我们这些奴隶的性命置西北阙乃至帝都的安危于不顾啊。”
石昭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其余的族人原本听到方睿能带自己出去，眼中都生出了些许希望，但听族长这么一说，表情都变得有些诧异。
好在石彰当了许多年族长，在族人心中威信颇重，哪怕在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面前，也没有族人出声质疑。
方睿也没想到石彰会这样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嗯……你说的也对，当下还是尽快解决怨魂藤为好。”方睿点了点头道。
“你们从一开始就被困在这里，应该还记得怨魂藤是从哪个方向蔓延过来的吧？”
“当然记得。”石彰看了看背后的小土坡，确定了一下方位后伸手指向某处。
“我们是从那个方向逃过来的，唉，一路上死了不少族人，要不是阁下相助，恐怕……”石彰神色黯然。
“石族长你也别太伤心，以怨魂藤的习性，会将食物裹起来慢慢吸收，所以被它缠住的生物不会立即死去。”
“等解决了怨魂藤，你那些族人说不定还能救出来。”方睿安慰道。
“真的吗？”石彰激动道。
“嗯，我也不太确定，但想来应该差不多。”
“若是能救出我那些族人，阁下便是我石族最大的恩人。”石彰躬身致谢道。
“行吧，我先去了。”
“祝阁下凯旋。”
方睿身上重新燃起火焰，转身准备离开。
石彰目光一直跟随着方睿的背影，见方睿越走越远，石彰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欲言又止。
就在石彰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时，方睿突然转过身来。
“哦，忘记了，我先给你们划个安全区。”
方睿将裁决之镰横在身前，身上火焰瞬间炽烈起来。
他沿着怨魂藤包围圈的边缘跑动起来，手中镰刀挥舞，怨魂藤应声而断，根本来不及退去。
断裂的怨魂藤落在地上，被金红色火焰点燃，火焰升腾形成一道火墙。
火墙后的怨魂藤自动将沾染火焰的枝蔓断去，一时间荆棘丛往后退去十米有余。
方睿很快便跑完一圈，怨魂藤的包围圈边缘燃起一道火焰围墙，将怨魂藤阻挡在外。
火焰很快将怨魂藤落地的枝条燃尽，烧成一片黑灰。
黑灰中残留着金红色火焰的气息，剩余的藤条缩在黑灰范围之外，全然不敢逾越。
直到此时石彰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好了，我去了。”
方睿做完一切，浑身烧着火焰，头也不回地钻进荆棘丛中。
石彰看着方睿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大哥，你……”
石昭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却被石彰挥手打断。
“我这是为了石族。”
“为了石族？”石昭不解。
“嗯。”石彰转身看向坐在地上休息的族人，眼中似乎燃起了火焰。
“这一次，是族人们摆脱奴隶身份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