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三人交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已是月挂枝头。
那坦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回来了,但是他一直与病重的娘待在一起,不愿出屋。
见时候不早了,第三释良估摸着那少年与山主谈话应该近了尾声该去看看。
想罢,他忽地起身……
尽管他也搞不清楚那少年是什么来头,看上去年纪轻轻却修为逆天不合常理,但是见山主似乎与他相识,第三释良也不好多说什么。
东来与荷华谈了很久,也谈了很多,荷华总是不说什么,只是看着东来。
东来一直都没有特别的激动,听到荷华的话后,只是平淡的讲述着自己这千年来的经历。
“对了,少爷,这千年间可曾寻过荷华?”老妇突然问向那少年道。
东来并未支吾反而笑道:“未曾。”
闻言,老妇没有幽怨地感叹,反之打趣道:“那少爷可不如荷华了,荷华可寻了少爷整整三千年呢……“
看着老妇,不,看着荷华的样子,东来又想起来了她曾经也是这般得俏皮可爱……
“荷华……”
“怎么了,少爷?”
东来握了握拳却又松开,但荷华看出来东来的挣扎。
“我有……”
“少爷,不必了…”
东来猛地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荷华看着眼前的少年,而少年看着荷华满脸皱褶里的温柔,只听见荷华说:“少爷,荷华好歹跟了你有百年了吧,这点小事还能看不出来?”
“那……”少年有点不知所言,任他任何人莫说是千年,哪怕十年不见都恐怕形同陌路。因此,东来知道再次看见千年前的故人,那份本该激动万分的心也早已被时间压得平平整整。
“少爷,若是你觉得荷华如今样貌不比曾经,那荷华略施施法即可。”说完,还不等东来回应,荷华摇身一变,一位不输锦蛮的女子便出现在东来眼前。自此,东来终究忍不住了,他没有选择沉默或是默默流泪,他一把抱住了荷华,如一个失去糖果的真真正正的小孩一般失声痛哭……
荷华也抱着东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少爷乖,少爷莫要流泪了。”
不仅仅是样貌,连声音都如出一辙……
可突然,东来又连忙松开了手。下一秒,第三释良走了进来……
单论年纪和资质,第三释良比不过他二人,可远看上去,第三释良似乎成了二人的爷爷辈。
“山…山主?”
“嗯,是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释良,一直忘了告诉你,这才是原来的我,也是真正的我。”
“那从前的……”
“这个告诉过你,那不过是为了护锦蛮无虞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第三释良在世人眼中是枪骨,是以一敌六不落下风的传奇,也是口口相传的“万势生雷灭,一枪摧东岳”。但他在荷华这却始终如一个小孩般天真老实…
“有事么,释良?”
“没…没什么事,只是不放心您,所以过来看看。”
“没事就好,你先回去吧,我和东来还有话要说。”
“是…”
第三释良看了一眼东来后便退了出去。
“知道吗,释良的师傅也是我捡来的。”
“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知道”
荷华笑了笑接着说:“释良的师傅是第一代祥符气的拥有者,我看他天生不凡才救了他…”
“哦?这么说,倘若他只是一普通人你就不救了?”
“少爷,乱世之中,苟活已是不易,如何顾及他人?更何况,这不是少爷你教我的吗?”
“那…那你当初为何要救我?”
“少爷听真话还是假话?”
东来笑着说:“话便是话,何来真假之分?我怎么知道这假话不是真话,真话不是假话呢?荷华想让我听的,我都当做真话便是了。”
“那荷华说当初救少爷只是因为少爷长得好生俊俏,少爷信否?”
“信,当然信。”
东来的眼眶依旧红,他有些不习惯眼睛发涩的感觉。
“我可千年未流过泪了…”
“少爷,对于龙族来说,三千不久吧?与人类十七八岁的少年当真无异了。”
“如此说来,真是这么回事。”
“荷华可就不一样了,上千年,荷华就像老婆婆咯。”
听到这话从一个看上去同样只有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口中说出,东来不禁有些感慨,随即他问道:
“荷华,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
“少爷,荷华不是龙族,没有与天齐的阳寿,荷华也不稀罕这与天齐的阳寿。荷华还有不到百年,只希望锦蛮这辈子无虞,以及和少爷度过余生…荷华活了上千年,见惯了生离死别,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东来沉思了片刻才说:“好,我答应你。但是我有约在身,不得不护那小姑娘十年,十年之后,我便陪你在这清泉山中养老如何。”
闻言,荷华一激灵,钻进了东来怀中。
“少爷此话当真?”
“当真!”
次日清晨
当然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就看见了正在练功的那坦。
“早哇,那坦。”
那坦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雪泥鸿爪向当然回道:“当然姑娘早。”
此时,锦蛮也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早啊,当然,那坦,用过早膳了吗?”
“刚刚起床,还没呢。”
“那走吧,我娘在等我们,那坦你也一起吧。”
“谢山主和锦蛮姑娘好意,那坦已和娘吃过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走了?”
“慢走…”
“喂,当然,等等我…”
清泉山脉,大风口
“怎么,还在生我气?”
东来看着眼前的赌气的当然,笑问道。
当然默不作声,也不理会东来反而问锦蛮:“小白,你娘亲呢?昨天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某人气走了。”
看着当然这般模样,二人都哑然失笑
“我娘亲马上就来了,到时候你可不要惊掉下巴了…”
不多时,荷华便进了房间,三人之中只有当然没有见过荷华的原貌。
“哐当”
当然手中的碗掉到了木地板上。
荷华笑着,给当然的感觉像一抹暖阳,又恰巧,窗外的光折射进来照在荷华的羽衣霓裳上熠熠生辉。
当然的目光一瞬间就被夺取了。
“小白的娘亲…嘿嘿嘿…”
“喂,口水擦擦…”东来无语了,起身拉住当然。
荷华毫不在意反而握住当然的手说:“小然是吧,谢谢你们救了锦蛮,以后在清泉山让锦蛮带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如何?”
当然兴奋地大叫:“好啊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状,其他二人都笑了。
离开大风口后,因为荷华要留在大风口,而东来要护着当然,所以他二人便在锦蛮带领下往深山中走去。
“去哪儿,小白?”
“嗯…清泉山很大,因此有很多人和妖,而在清泉山龙头处有一家说书馆,那地儿人、妖多得很,蛮热闹的。”
闻言,当然歪着头问道:“说书馆?那还不错嘛,很远吗?”
“不远不远,五百多里地吧。”
当然吃了一惊,又问道:“多少?”
“五百啊,怎么了?”
“呜呜呜…小紫,你还能载我们一程?“
“滚!”
不管后面的当然,东来径直走开。
“喂,小紫,你知道路吗?”
“本座可以感知整个清泉山脉,一个小小的说书馆算什么?”
东来说的很霸气,却抵不过当然幽幽的一句。
“哦?这么厉害啊,怎么被我师傅……”
东来又听到了这话,身子一激灵,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当然,近乎谄媚地说:“当然小姐,走吧,这边请…”
锦蛮看着二人一唱一和,掩着嘴暗暗的笑。
当然大声招呼着锦蛮:“快来啊,小白!”
于是乎,一行三人踏上了清泉山九曲回肠的山路。
“喂,小紫,我就算了,小白可是女孩子啊,怎么能让她走这么远呢?”
“……”
“不用了,小然,走走也好,倒是你,走得吗?”
当然一拍胸脯说道:“哼,跟着我那师傅什么苦没有吃过,区区五百里算什么?”
一个时辰后,锦蛮仍然与东来并肩而行。一路上,她听东来讲了很多她不曾听说过的事,东来也很耐心地回答锦蛮的问题。忽而,锦蛮回头没有看见当然后,问道:“小然呢?!”
闻言,东来扯着嘴唇笑道:“离我们大概还有两座山头。”
“那我们等等她?”
“也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然叉着腰追了上来。当她看到二人席地而坐,面无表情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被背叛与嘲笑的感觉……
当然试探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锦蛮回答:“走累了,歇会。当然你可真厉害,能够走到现在!”
闻言,一根筋的当然兴奋极了,又拉着锦蛮往前走,边走还边喊道:“这算什么?接着走!”
突然,东来轻轻地说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小紫,你怎么这么多屁事啊?”
“你看那里…”
当然顺着东来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只看到了一片荒芜。
“这是什么?杂草遍地的,什么都看不清!”
“冢。”
听到东来的话,当然两眼放光地问着:“冢?有宝贝吗?”
当然是蠢,但是不傻,能够修冢的大多非富即贵。
冢与坟、墓都不同,冢次于陵,但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死后才建得起来。
当然不知道与师傅挖过多少坟墓陵冢了,每每当她心中有愧的时候,师傅都会跟她说:“小然呐,我们这叫劫富济贫,狗官们活着没有给人们带来什么好处,死了为师也不让他们清净,你看怎么样?”
听到男子这样说,久而久之的,当然也就无所谓了。
“这…冢?我为何从未见过?”
“如果是平常,当然见不到。”
“我……?”当然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道。
“蠢蛋,你们自己看咯。”
说完,东来一挥手,冢的全貌出现在众人面前,冢上赫然五个大字:
武痴两屿墓!
“武痴?哼,有意思。”
“走,进去看看?”
“去便去,拉我做甚?”
东来看着眼前胆小如鼠的当然,轻蔑地问道。
“你说呢?以前都是我师傅带我进去,师傅不在了,我不得拉着你?还是说……”
“走走走!”
“一起啊,锦蛮!”
锦蛮看着二人滑稽模样,笑道:“啊,好……”
混沌之中,一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最终成了一道实实在在的人影。倘若当然在场,她一定认得!
男子双手掐诀,轻轻一挥,眼前陡然转明并且出现了一条石阶,阶旁有一石碑,碑上密密麻麻的经条符文覆盖着。
“浪费时间。“男子一拳轰向石碑,但石碑完好无损。
见状,男子笑了。
“不错,看来还是真的。”
男子又是一拳接着一拳,直到石碑周身开始龟裂。随着男子不断轰击,石碑终于在这被称为人类旷古烁今第一奇才面前坍塌,然后逐渐形成了一个黑体,男子将手伸入黑体从中抽出一把剑,那剑的剑身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剑柄在苦苦支撑……
“老伙计,一万年了,能否再战?“
剑不语,回之以剑鸣!
“如此,那便再杀祂个天翻地覆!”
言罢,男子抬脚踏上石阶,剑意已然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