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没想到柳如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也是一声轻叹。
“唉，姐姐问出这个问题，那我们就聊上一聊吧。”
柳如是单手托腮，等待着周牧的故事，只不过此时已经无美酒助兴了。
“姐姐知道我来红袖招的目的。”
柳如是点了点头。藏锋守拙嘛。这种事情历史上太多了。
“可是姐姐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红袖招吗？”
柳如是不语。
周牧略有尴尬的笑道：“只是想见一见姐姐这身风骨而已。还好，见过之后，也并未失望。女子一身傲骨，从未逊于儿郎。将来这史书上的千古风流，必然有姐姐一席之地。这才是我选择红袖招的初衷。”
柳如是被他这不要脸的称赞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烛光之下，周牧并未发现而已。
“那彩凤和青鸾呢？你打的又是什么心思？”
周牧苦笑：“走进红袖招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更不会想到我这样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会得到这么多人青睐。彩凤、青鸾、还有姐姐你。说实在的，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柳如是：“你是想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周牧连忙点头。
柳如是却一句话拆穿了他的装模作样。“我看你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周牧一阵尴尬，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呃……姐姐啊，这样的温柔乡，我真的顶不住啊。”
柳如是看着他，带着些许温怒。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风流成性。”
周牧无言以对。这话他反驳不了啊。彩凤和青鸾还在门外呢。若不是自己真风流，哪能“骗”得这两位花魁心甘情愿的叫这一声少爷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周牧说道：“对了，姐姐还没告诉我，你这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柳如是风轻云淡的说道：“自学的。”
嗯？自学的？周牧有点懵了。刚才那道剑气，精纯凌厉。你告诉我是自学的？
柳如是见他不信，便解释道：“确实是自学的。十多年前，山河破碎。我也年少，有了参军的心思。便学了一些剑法。只是兵临城下的时候才知道。任你剑术如何高超，任你个人如何强横。终究不过是铁蹄之下的尘土而已。”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然后继续说道：“还是林二小姐说的对。一人勇武，于天下无益。所以我想让你多读些书。只是你这懒散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头痛。”
周牧一笑。他藏拙是真藏拙，那是为了保命。但懒散也是真懒散。
再说这位林二小姐，当朝宰相林质儒的女儿林茵。自幼聪慧，博闻强记。十四岁入国子监，本来以她的天资，本该理所应当入文院习文的，只是她自己却要求入武院学武。
但两年后，被延庆观带走，在观中待了六年。出来后便有了这句话。一人勇武，于天下无益。
然后再次回到国子监，进入文院重新习文。三年后走出走出国子监，作太平七策，被直送御前。
朝野震动，当今陛下拍案叫绝。
紧接着，经内阁半月有余的商讨。所着太平七策，其中一策由内阁亲自督办，三策发往三州之地推行。两策搁置，一策被否。
至此，与现任京畿卫统领李伏云齐名的第二颗京城明珠诞生。
对于这个林茵，周牧不得不佩服。天纵之才。
“只是，这林二小姐这话也未必正确。时代在变，天地也在变。”周牧开口道。
柳如是不解，疑惑的看着周牧。
只是周牧并未开口解释。柳如是也没再问。而是担心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出手？你这一身四境修为亮出来，皇宫那位怕是……”
周牧摇头一笑：“三境巅峰而已。亮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从互市谈判的那一刻起，局势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我能做的不多，废了李永芳这位在谈判中有不小作用的家伙，挺好。姐姐别心疼就是。”
这两天周牧想了想，周虹不会阻止互市，但也绝对不会让互市脱离掌控。那么在这件事上，保证大周在互市谈判中的利益，是相同的立场。
只不过不知道自己老爹到底会用什么手段来控制互市。
但自己老爹出手后，皇帝也同样会出招，这种时候，一个三境修为武夫，藏与不藏意义不大了。只要他别太过妖孽，就不会影响皇帝的决策。
柳如是听他又说这种话，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啊。这几天老实一点。开放互市的事情，大将军不会不知道，也不会没有应对方法。但他会做什么？结果又是什么？现在谁都猜不到。所以你别再这么张扬，别让自己处于险地。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也用不着你替我出这个头。”
周牧听到这话神情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爹会有所动作？
“放心，我不是大将军安排在京城的棋子。只不过是推算出来的而已。”
周牧松了一口气。
“我倒不是担心你是我爹安排的暗子。我是怕柳姐姐再突然变成我后妈。”
柳如是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脸都气红了，差点要拔剑砍他。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周牧连忙安抚。他这话说的也不是空穴来风啊。柳如是有家国情怀，自己老爹力挽倒悬复国成功。在金陵的时候更是掏出全部家当送到了军营。很让人怀疑啊。
只不过这话他再也不敢说了。万一柳如是真拿剑砍他。他很可能是打不过的啊。
“姐姐，姐姐。别生气，玩笑话，逗您一乐嘛。”
柳如是的寒霜俏脸上这会儿是一副你赶紧闭嘴，我很烦你的表情。
“这会儿夜深了，赶紧回去吧。要不然郡主又把你挂门上。”
呃……怎么又是这茬。
周牧起身离去，柳如是独坐烛火之下。一声轻叹。
她看得出周牧对她的心思。也看得出少年对她的欣赏和喜爱。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风流胚。”柳如是暗暗骂了他一声。
青鸾、彩凤，曲水流觞宴上的杜家小姐，说他风流一点都不冤枉。
第二天，周牧没有去学院，而是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鸿胪寺的谈判也还在继续。只不过今日的谈判有些不一样。因为在今天早晨，边关来了一封急报。
大昭派出骑兵袭扰边境，被周虹手下背嵬军中的一支骑兵追逐至绥中镇，并在绥中镇将这支大昭骑兵一举歼灭。而绥中镇的镇民被一并带回关内安置。
谈判桌上，大昭的这些使者破口大骂。
“完全是一派胡言。我大昭根本就没有派兵袭扰你大周边关。”
大昭当然没有，这明显是周虹的手段。将绥中镇镇民全部迁出来。那绥中镇的房屋不用想了，必然是全部推倒。
你想重建绥中，最起码需要几个月时间。而开放互市的谈判也已经接近了尾声，只剩下这互市地点这一件事未决。怎么办？难道要停下来？
而大周这边则是一边安抚，一边做出些许让步。
但是无论是在利益上如何让步，也终究抵不过战略上的损失。因为一但双方开战，那么大周的大军会先一步来到双旗镇。
但事已至此，没办法，难道还要再派兵拆了双旗镇？别痴心妄想了。周虹的大军说不定此时已经在双旗镇等着了。
而此时的御书房，当今天子李洵坐在御案前面色铁青的看着战报，一把将御案上的一只前朝景泰蓝茶杯摔在了地上。
“周虹，你是在向朕示威吗？好好好。”
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极其愤怒。
他想要将互市地点建在双旗镇，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周虹将绥中夷为平地，自然也能将双旗镇从地面上给拔了。意思很明显，想要开互市，做贸易。都可以，但只要在这边关三州之地，都挣不脱他周虹的束缚。
御书房外的太监听到御书房内的动静吓得宛如鹌鹑。不敢有丝毫动作。
将军府里，周牧自然也收到了这份战报。只是周虹依旧没有给他任何消息。
那周牧要做的就只有一个字，等。在没有周虹的手信之前，他绝对不会私自逃出京城。战略问题，由自己老爹来敲定。这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说，他老爹有一天非要当皇帝而且不顾自己这亲儿子的死活，没通知自己，或者说没有组织任何援救措施。那算周牧投错了胎，他自认倒霉。但这种扯蛋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吧？应该吧？
“想什么呢？看把这眉头皱的，眉毛都拧到一块了。”秦湘君来到他面前，点了点他的眉头。眼睛里满是宠溺。她一个妇道人家，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自己的牧儿在红袖招大显神威。
周牧看见自家秦姨这明媚的笑容，心情也开朗许多。
“我在想秦姨什么时候赔我个媳妇儿？”
“牧儿～～”
秦湘君羞恼。
牧儿怎么又提这件事？
“哼。”秦湘君娇哼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周牧一笑。自己的秦姨很好欺负。
片刻之后，周牧突然问道：“秦姨，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
嗯？
听到这个问题，秦湘君没有在意，但片刻之后，她才收起的笑容认真的看住周牧。
“真的要离开吗？”秦湘君沉声问道。
“不知道，只是有这种可能。”
现在周虹拔了绥中镇，皇帝也不会没有任何动作。就看这位圣明天子如何处理这件事了。若是皇帝选择用激进的手段，自己老爹很可能会安排自己离开。
秦湘君低头沉默，似乎是在纠结。
周牧则是无奈一笑。
“算了，这事不该问你。到时候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把秦姨强行带走的。”
“哼，凭什么？我就不跟牧儿走。”秦湘君说着气话。什么叫做不该问我，我的意见不重要吗？
周牧伸手抓住秦湘君的手腕。
“因为我离不开秦姨，所以也不会让秦姨离开。”
秦湘君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但又立刻隐藏了下来。
“那你以后就少气我，要不然你就自己走吧。我自己留在京城。”
周牧还是一笑。
看着他的笑容，秦湘君不知怎么的，一方面觉得有些心乱，一方面又有些生气。生气他不把自己的威胁当作一回事。
“哼。”没有其他任何威胁手段的她，只有再次冷哼一声，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牧站起身，走到秦湘君面前。
“美貌少妇”心脏不争气的狂跳。
周牧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反正不管秦姨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秦姨气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会放你离开。”
周牧的话仿佛重锤一般敲在秦湘君心头。让她心乱如麻。
想要训斥他的逾礼。但却找不到借口。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离开啊。
最后也只能莫名其妙的糯糯的埋怨了一句。
“霸道。”
但瞬间她就脸红了。这话似乎太暧昧了些。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娇嗔。
最后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便生气的说道：“牧儿，都和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许再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
说着，她就又用出了她那不怎么管用的杀手锏。伸手拧住周牧的耳朵。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让秦姨离开我而已。”周牧耍起了无赖。
秦湘君实在对周牧的无赖没有办法，所以她干脆也耍起了无赖。
“我……我不管，反正你再对秦姨说这种话，我就揍你。”
“你这是霸权，是一言堂，是不民主的。我们要言论自由。”
“你在说什么疯话？”秦湘君听不懂他这些二十一世纪名词。
她故作生气的与周牧嬉闹着。只是闹着闹着，便自然的倒进了周牧怀中。这一切的过程似乎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想要从周牧怀中脱身。只是那无力的双臂被搂在怀中，不知道是难以发力，还是不愿发力。始终没有挣脱。
“牧……”刚想让他松手，却抬头看见了那明亮的眼睛。下一刻就将所有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这里好暖，好安心，她不想离开。只是牧儿那越来越富有侵略性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
周牧此时的内心同样煎熬。只是这个样子的秦姨也太犯规了呀。吐息如兰面若桃花。这谁受的了啊。
秦湘君低下了头。只有一头秀发留在了周牧的视野。
沉沦片刻吧。只要片刻就好。片刻之后，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秦湘君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秦湘君不知道自己在周牧怀中到底依偎了多长时间。但是绝对超过了她心中所说的片刻。
秦湘君离开后周牧也是痛心疾首。多好的机会啊，自己怎么就怂了呢？做了禽兽不如了呢？
他也算是个中老手，可是，面对自家秦姨，他是真的怂啊。除了愣愣的发呆，他什么都不敢做。
最后周牧只能一声叹息。回到屋内细数自己的“罪过”。
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回味着刚才的感觉。真的好暖。
呀……不行的，不行的。刚才已经决定了的。只放纵片刻，之后要把一切全忘掉。不能回味，不能念想。
三天后，两国谈判结束。但国子监的学生比试还在继续。按照这种情况。估计还需要几天才能结束。
只不过本来是为了显示两国友好相处的友谊赛，虽然都有争个输赢的念头，但打的一直也不温不火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直到三天前，周虹拔了绥中镇。赛场上的战斗开始出现了变化。
先是大昭的这些人员打的越来越凶猛，出手越来越狠辣。大周这边已经有数人身受重伤。
紧接着大周这边的学员也发了狠。一个个玩命了打。到现在几乎发展成了生死战了。
这也不得不让双方派遣高手前去观战，以免己国的天才们在演武场上被对手打死。
同样的，作为罪魁祸首的儿子，周牧也受到了牵连。赛场上不断有人挑衅周牧。说是要让他下场一战。
周牧心里腹诽。我他妈战个鸡毛啊。老子现在是读书人，是风流才子。跟你们打个毛线。他完全忘了自己之前一脚踩断李永芳双腿的事情了。
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叫嚣，周牧始终没有出手。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周牧是懒得搭理他们。
真正让周牧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就今天。宫里的太监托着一道圣旨来到将军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伏云公主，品貌出众，德才兼备。盖年已过双十，为免误其韶华，责令宗正府代其选择佳婿。盖闻靖国将军之子周牧，为名门世家公子，文武双全，才得实匹……故令有司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