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安既已认出孟玉瑶,便日日有心事起来。
三番五次想冲动着把真相禀报给霸老爷,以绝后患,可又怕引火烧身,到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连自己也性命不保,那可就难以回天了。
又因那一点点的旧情缠心,心里自是说不出的雍塞,这禀报真相的事便日日拖延了下来。
久而久之,金瑞安竟然生恍恍惚惚之感,眼前的贱奴真是真相吗?
又加上霸玉娇那不停歇的床上折磨,金瑞安的心里更是乱糟糟,一锅粥了。
就在这等折磨里,一件事在霸家的朱门大院里炸开了——
霸玉娇多年不见动静的肚子,竟然有了回响。
她有孕了!
霸家上下自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欢腾,连那霸老老爷都对金瑞安开了半日脸。
“姑爷啊,以前有错怪你的地方……”
霸老老爷右手中指敲着那乌漆面的方桌,嘴里吐出一句似是那赔不是的话来。
又道:“我看那个狗窝里住着的奴才模样虽吓人,做起活来却也心灵手巧,自今日起,让她挪出来,挪到下房去,照顾娇娇的饮食起居。
你们意下如何啊?”
霸玉娇抚着那尚看不出孕像半分的肚子,大声大嗓道:“女儿同意!让那贱奴好好伺候女儿便是!”
金瑞安张了几张嘴,没有敢说出一个不字或是字。
这霸玉娇也真是奇怪,那么多次的日日夜夜都不见动静,怎地就偏偏有喜了呢?
若是诞下女孩还好,来日若是诞下个男孩,伯懿估计便成了霸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金瑞安尚存的一毫良心在暗处没人的时候,偶会动了几动。
……
霸玉娇怀孕反应大,整日除了吐,似乎没了别的事情会做。
“贱奴,去熬碗酸汤来!
贱奴!去切块梨子来!
贱奴,去……”
孟玉瑶被霸玉娇支使得像枚陀螺,日夜不停歇地转起来。
这日十五,她又指使刚端了酸梅汤的孟玉瑶去劈柴,正温书的伯懿听见动静,起身放下书本,跑到躺着的霸玉娇跟前,像往常那样摇撼着她的一只手道:“娘亲娘亲,让婆婆休息休息,你看她像个不倒翁,站都站不稳了!”
霸玉娇直起身,刷的一耳刮子甩到伯懿的小脸上,小脸登时出现了五道红红的指印。
伯懿愣住却不哭,见状的孟玉瑶心里却已是滂沱大雨下起来。
“太太!”
她声音刹不住急了起来。
“怎么?一个贱奴也要替人求情吗?今日姑奶奶心情不爽!那就一起教训!”
“金瑞安!去喊奴才来!当着我的面教训这不懂规矩的一老一小来!”
霸玉娇凶相已出,金瑞安喏喏遵从。
那奴才到了跟前,在霸玉娇的授意下,先是对着孟玉瑶凶狠地拳打脚踢,又要去招惹伯懿。
孟玉瑶伸出一双血手,死死拉住奴才,向霸玉娇求情。
“祸起贱奴,小少爷无半分错,若是还要罚,就继续罚我这贱躯吧……”
霸玉娇剔牙一笑道:“知道的呢,说你是奴才;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是小少爷的老祖宗,既这么原意替人消灾,那就成全她!
打!给我狠狠打!”
“娘亲不可这样!娘亲得为肚子里的小妹妹积福!”
伯懿横拦在孟玉瑶面前,企图像上次那般,拦下霸玉娇的“横征暴敛。”
“小妹妹?你确定?”
霸玉娇被触碰了逆鳞,伯懿的话犯了她有孕以来的大忌讳!
谁说她肚子里的是小妹妹而不是小弟弟?谁说的!谁说的!
“打!狠狠打!两个一起打!照死的打!今日谁敢再多一句话,一起照死的打!”
于是,那拇指粗的鞭子比雨点还稠地往伯懿和孟玉瑶身上,脸上落去。
金瑞安不忍直视。
那鞭子下的人,也曾是他的心头肉骨中筋啊……
孟玉瑶去护伯懿,伯懿去护孟玉瑶,这一幕越发使霸玉娇不爽,直打得天昏地暗,两个人几乎要断气……
出远门回来到家的霸老老爷听闻女儿大发雷霆,问明缘故后也不喜伯懿的话,但又不想闹出人命来,就命人去喊他那悍妇般的女儿下楼来。
“儿啊,爹知你心中忌讳,可那生儿生女的事,到底也还得听天意啊……
你先留着这孽种在也不迟,将来待我儿瓜熟蒂落,可把他当奴才支使也未不可,便是不愿他在跟前碍眼,分分秒秒就可让他卷铺盖走人……
何必今日就烈火烹油,要他个好歹?我儿如今保全身子方是大事……”
霸玉娇本已折腾疲累,又经这一番点拨,恨恨骂了句“孽种”回屋。
伯懿虽被留下,只是从此后的吃穿用度,差原来了很多,后来竟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吃些残羹冷炙。
孟玉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一日暗地无人,她把伯懿拉至一僻静处,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让他遇着机会买吃的。
又鼓励他战胜今日之苦,好好攻读诗书,待来日平步青云,再报今日之仇。
“婆婆,伯懿不怕的,婆婆也要照顾好自己,伯懿若有出头之日,定带婆婆出这泥淖,远走高飞,享荣华富贵……”
伯懿人小志大,孟玉瑶虽知未来之事变化多测,生死难料,却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啪……啪……”
随着两道掌声响起,那金瑞安不知什么时候从何处冒了出来。
孟玉瑶身子一顿,忙上前去护伯懿。
“好一幅母慈子孝图!就不怕外人听了去?”
金瑞安腆着脸看向孟玉瑶。
“金瑞安!你不要乱来!有事冲着我!不要冲着伯懿!”
孟玉瑶慌神之际,竟然直呼金瑞安的全名,可她不管不顾了,伸出手臂死死护住伯懿,像那动了怒的母鸡面对着飞扑下来的恶鹰。
“孟玉瑶,做笔交易,今日之事我不说出去,真相我也烂肚里,如何?”
“什么交易?”
孟玉娇柳眉立起,警惕道。
金瑞安俯身向她耳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