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的院落,只有孟玉瑶的喊声,却不见一个人影。
孟玉瑶喉头一阵发紧,一种不祥之兆打天灵盖劈下。
已是风烛残年的孙大爷颤颤巍巍走进来,喃喃道:“伯懿他,他被金瑞安那混小子带人来抢走了……”
“那李大娘呢……”
“李大娘没能护伯懿周全,撞,撞树而去了……”
孙大爷流下那浑浊痛苦的眼泪来。
“玉瑶啊,你可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方能报仇雪恨啊……”
孙大爷交待了一番,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离去。
玉瑶嘴里又是一股铁锈腥涌出,她撑着身子直起来,眼里和嘴里一样,都是血红的一大片……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孟玉瑶和金瑞安的三生三世世仇才真正开始!
……
一个月后。
霸老爷的朱红大门外来了个讨饭的老婆婆,她的脸十分吓人,看不清脸上的五官具体长在什么位置,一块一块被烧焦过的痕迹遍布着整张脸……
她的身体比蝴蝶的翅膀还要薄,似乎风一吹就能把她刮到阴间地府。
腰身佝偻成了一张弯弓……
嗓音浑浊……
看起来极其吓人的一个怪物……
“可怜可怜老妇吧……能给一口饭吗……一口,就一口……”
讨饭的老婆婆向门前歪倚着的仆人伸出手去……
“没有没有!滚远点滚远点!”
一仆人斜眼吊着讨饭的老婆婆,嘴里发出恶言恶语来。
老婆婆却不走开,坚持着讨饭吃。
争执间,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霸玉娇拽着伯懿走出来。
老婆婆一见,眼泪顷刻间溢满眼眶,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你不是我娘亲你不是我娘亲,我找我的娘亲我找我的娘亲……”
伯懿想挣脱霸玉娇的手,怎奈霸玉娇下死劲拽住他,铁焊似的使他挣脱不得。
金瑞安又从门里走出来,见伯懿不听话,粉面桃腮立刻化为冰霜,对着伯懿生冷训斥道:“这就是你娘亲!胡乱喊叫什么!再叫嚷家法伺候!”
说着,伸出大手下死劲朝伯懿拍了两巴掌。
伯懿大哭。
孟玉瑶见此光景,心里像被戳了无数把乱刀,她憋回眼泪,从兜里摸索出一个极小极小的拨浪鼓,让它发出响声来吸引伯懿的注意力。
伯懿果然止住哭声,朝那老婆婆张望去。
“大人能行行好吗?给口饭吃,老妇实在饿得撑不下去了,给口饭吃,给口饭吃……”
孟玉瑶一边恳求一边慢慢往伯懿靠近。
是她的儿!
多日不见,原本胖乎乎的小脸瘪下去很多,大眼里的光芒隐退了,有了不是这个年龄的沉重和忧伤……
孟玉瑶的心在滴血,一把把刀子戳心戳肺,可她现在势单力薄,只能隐忍,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伯懿突然挣脱霸玉娇的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白馍馍。
“老婆婆,给你——”
伯懿跑到孟玉瑶身边,把白馍塞她怀里。
孟玉瑶张口就咬了一大口,借着饥饿的由头,泪水哗哗啦啦流下来。
她颤着嗓子道:“谢谢小官人,谢谢小官人,小官人一定会好人好命,飞黄腾达……”
这话,霸玉娇和金瑞安爱听。
可他们不想门前有叫花子辱没门楣,还是硬生生把孟玉瑶赶离了大门口。
……
从此以后,大礼乡多了一个常驻讨饭的老婆婆,没有人知她是哪里人,问她,她也疯疯癫癫答非所问……
……
霸老爷家。
关于是给伯懿请私塾先生,还是把他送进外边的学堂,霸老爷和霸玉娇意见不一。
“爹,你把私塾先请到家,那得花多少银子?爹也知道,这是那贱人的孩子!”
霸玉娇投反对票。
“送外头的学堂,学野了,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怕是将来成大患啊……”
霸老爷像是长了前后眼,不免担心。
金瑞安一直垂着头,交握着两只手,只听命,不敢出声。
霸老爷睨了他一眼:“姑爷也说说你的意见?”
金瑞安喏喏:“爹和玉娇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算你识相!”
霸老爷从腔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最后定下的结果是听霸玉娇的,把伯懿送到外边的学堂里,先试试看,如果不合适,再把私塾先生请到家里来。
回到霸玉娇的闺房。
金瑞安看着霸玉娇,定定看着。
“怎么?相公不晓得我这决定?”
霸玉娇笑露风月之色。
“有个碍眼的在跟前晃荡,我与相公少了许多夫妻乐事,不如送到外边,我俩又能随时随地……”
霸玉娇说着,就去拉金瑞安的手上身,不多时,房间里就传来沉重羞人的喘息……
几日后——
乱草坟里寄住着的孟玉瑶见有轿辇往学堂那方去,忙向好心的村人打听。
“是……霸老爷家的……去念书了”……有钱人家的事……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能读得起书呢……”
孟玉瑶得知这一消息,悲中生出一点喜来。
她最怕伯懿不允识文学字,长大成为只认得钱的睁眼瞎,如今看来,这种担心以后可卸下了。
这天,仆人抬着轿辇把伯懿从学堂接回的路上,一场暴雨没来头的下了起来。
那仆人没有备雨具,不多时,已淋成了落汤鸡的狼狈不堪。
”都是为了这孽子!谁人不知不是亲生的!害得我们却像伺候大爷一样日日伺候着!”
一仆人开始发起牢骚。
另一仆人紧跟道:“咋说不是!恨得人咬牙切齿,这孽子也不见暴死!”
孟玉瑶听着这二人的狠心话,又不免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落下眼泪来。
“我儿挺住!豺狼横行,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明天!”
孟玉瑶咬唇望苍天祈祷,泪水和着雨水,顺脸而下。
轿辇伴着两个骂骂咧咧的仆人继续往前走去。
忽地,雨中蹿出一条恶狠狠的大狗来。
它一条直线地向抬轿的两个人扑去,两个人吓得立刻扔了轿子,抱头鼠窜。
那凶恶的大狗又朝轿子中的人撕去。
“伯懿……我儿……”
孟玉瑶奋身一跃,朝轿辇里边扑去。
大狗到口的美食又要落空,它的血盆大口便朝那扑着护人的人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