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年没想到从穆尧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是胡阳明。
他们一共才见过两次面，一次在华爱医院，一次在揭露穆远航罪证的那个公益活动上。
可季年对他的印象很深刻，遇事冷静从容，说话滴水不漏。
胡阳明的穿着打扮依旧是一副学者的做派，慢条斯理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度眼镜，对季年微微点了下头，嘴角漾起涟漪，酒窝立现。
“季警官，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碰见你。”
胡阳明与之前一样，异常恭敬，“远航是我的师弟，我和他家人也多有走动，这不听说远航又被诬陷带去警局，我便过来安慰一下伯父。”
“原来如此。”
“季警官，你的腿怎么受伤了？”胡阳明说话总是让对手挑不出毛病，“要不我去和伯父说一声，给你拿个椅子，伯父在里面和几个公司高管在开会，一时半会出不来。”
“不用了，我有重要的东西要和他做交易，等一会儿无妨。”季年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胡阳明怎么接招。
胡阳明表现出十分的惊讶，“您是警察，和我伯父做交易，这挺让我意外的，不过上次我在公益活动上亲眼目睹季警官在办案过程中的雷厉手段，我现在还心有余悸，看着远航被抓，现在难不成又要看着你把远航父亲给办了，那我可成了最有意思的见证者。”
“这应该怎么说比较合适，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穆远航被抓之后，我看你去看守所看了他好几次，现在穆远航被保释出来，你应该没少出力。”
胡阳明大方的承认道：“谈不上出力，就是给他联系个律师帮个忙，毕竟师兄弟一场，什么事都不做说不过去，这人情世故的社会就这样。”
“你今天倒是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也是人情世故见多了。”季年调侃他。
“主要是远航家里近来发生太多事，他本来也是经不起事的人，现在季警官又找上他爸爸，这个事我都不敢和他说，怕他又做出糊涂事，”
“糊涂事？”季年冷冷地说，“你定义违法事叫糊涂事，说明你和他一样不分对错黑白。”
胡阳明也冷着脸说：“黑白之间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灰色，季警官难道一直在对和白的一面吗？任何事都是相对而言，没有永远的绝对。”
“你说的对，没有永远的绝对，但有永远的正义。”
胡阳明勾起嘴角露出浅薄的笑意，反问道：“警察真的都站在正义的一面吗？我倒是持有相反的观点，正义又是谁来定义的呢？”
“不管谁来定义，正义就是不可撼动的真理和真相。”季年严厉警告他，“胡阳明，你不要妄图挑衅警方的基本准则，警察办案不是随心所欲，有既定的公安条例和标准流程。”
“季警官的警告，我收到了。”胡阳明顿了下，收起了单薄的笑意，正经八百地问季年，“既然如你所说，我就想多问一句，警方有自己办案准绳，为什么季警官要和我伯父做交易？这个交易是有利于谁的正义？”
“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问我在为谁办事，你还不如刚开始直接问，我告诉你就好。”
“我没想到季警官会这么说，既然……”
季年伸出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既然，我不说废话，你告诉穆远航，他爸就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不管亲自犯罪还是指使他人犯罪，都是违法行为，甚至指使他人犯罪的人被判处的刑罚会更重，这就是我最后想说的。”
胡阳明的双手不由得握了握，眼眶被遮挡的眼周肌肉也不由得颤了颤。
季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被窥探的一清二楚，穆尧明是棋子点出了一切。
胡阳明没有立刻离开，又返回穆尧明的办公室。
季年也没有走，胡阳明的生平履历，季年曾让叶理查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从小在国外长大，家庭背景干净，父母在外省从商，登记是个体户，经营一个很小的面粉加工厂，叶理也找外省公安局协助查了一下这个工厂的主营业务与登记是否相符合，查过是正规的工厂，按时缴税，信用良好，没有违纪违规的记录。
这些表面的东西做得越完美，就证明背后越有问题。
也只有胡阳明这样的人才会把自己的背景弄得无懈可击，找不到一丝瑕疵。
所以从背景查是个错误的方向。
突然，电话骤然响起，高一向季年汇报在从医院开出的那辆中型面包车最后消失的地点在东郊史家镇，然后在其他路口查找这辆车牌号并没有任何发现，警方这边暂时没有接到任何绑匪的电话。
季年用手机地图查看了史家镇的位置信息，很明显过了史家镇再往前行驶并不是靠海的地方，
齐海跑路的话应该从岘岗区的港口走，但那边港口很多，走海运的公司就有上百家。
这根本没有办法一家一家去查，而且偷渡本身就是违法的，那些海运公司怎么可能会明着做这种事，收了钱暗地里把人藏在货运船上运走，根本查不出来，即便海警检查也有漏网之鱼。
季年不能死等着，苏墨现在的处境不乐观。
他要明牌打这一局。
他不顾穆尧明秘书的阻拦，直接推开了穆尧明办公室的门，那条残腿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点作用，秘书没太敢硬生生的拉着门不撒手。
穆尧明和胡阳明双双回过头，愣了一下，一起站起来。
季年紧紧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我没时间和你们勾心斗角，我直说了，李涛已经找我交代了杀死穆启荣的真正凶手是齐海，我现在要齐海跑路的时间和位置，他绑架了检察院院长的女儿，如果你们不说，这个东西……”季年把u盘捏在手里示意给穆尧明，而且目光也对着他，用严厉的态度说，“我现在交给省厅的木厅长，他会立刻派人来带走你穆尧明，你很清楚穆启荣的案子对社会的影响，不要问我李涛为什么会给我，他已经被警方锁定了。”
穆尧明一听到季年搬出公安厅的厅长，吓得脸色煞白，但这个时候，胡阳明是镇定的。
“季警官，你这么玩就太没意思了。”胡阳明一边说一边按住了正在发抖的穆尧明的肩。
“保齐海，还是保他，你选一个。”季年面色镇定，目光定格在胡阳明的身上，现在赌得就是炸金花时候的心态，看谁能看到对方最后的底牌。
胡阳明紧绷着脸，选一个怎么选，他做不了主，可为什么他要来决定呢？
“穆叔，你说话啊！你认识齐海吗？”
“我，我，我……我认识吗？”穆尧明紧张地看着胡阳明，开始胡言乱语。
季年也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人命关天，齐海是杀人犯，对待苏墨怎么会心慈手软。
季年拿出手机，调出木振国的手机号，直接拨了过去。
“等等，等……等等……”穆尧明疯了一样跑过去，要夺走季年的手机，季年往侧面一闪，穆尧明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扶住了旁边的墙。
他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一层汗，哭丧着脸求饶说：“先别打，我，我是无辜的，我真不知道齐海跑路，你问他，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显然被吓得已经语无伦次，“季警官，我知道齐海想害我，是他杀人，他非要说我指使的，我怎么可能指使他去杀我大哥，我没那个，我胆子小，我可不敢，你相信我，U盘呢？能给我吗？”
胡阳明默不作声，看着穆尧明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直接给他判了死刑，幸好他爸爸的地下产业还没有让穆尧明染指，不然后果可想而知，这种狗东西顶不上穆启荣一个小拇指，也难怪穆启荣看不上他，只让他负责个不起眼的远大畜牧。
季年没有理会穆尧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阳明，手却指着穆尧明，“他说你知道，你要说吗？还是你已经选好了，放弃他，选择齐海。”
胡阳明的脸快要绷不住了，理智如他的人，现在也顶不住季年这么猛烈的进攻。
“看来你的后台是公安厅的厅长。”胡阳明做出最后一丝挣扎。
“所以呢？你也要搬出你的后台吗？”季年从穆尧明的身边慢慢挪到与胡阳明差不多相隔一米的距离，与他的眼神交汇，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是觉得自己的后台能罩着你，你现在就去找你的后台告诉他们一个名字，季文明，你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胡阳明调查过季年的家庭背景，季文明因为政绩出色，直接升到了中央纪委副部长的位置。
这个时候胡阳明挑战的是什么，他心如明镜。
搬后台轮不到他，那是他爸的本事。
正当胡阳明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