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怡的回答让病房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陆东升皱着眉,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地抬手轻轻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三尖瓣关闭不全?”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
方怡看着他的神情,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是,之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原本我以为是先天性的,可仔细比对了一下才发现——”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低了几分:“你的心脏……有刀伤的痕迹。”
陆东升的手猛地一僵,眉头微微皱紧:“刀伤?”
“嗯。”方怡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并不完整,换句话说,当时的伤口并没有被好好处理,而是……凭借你的自身修复能力缓慢愈合的。”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问题是,为什么你的心脏会有刀伤?”
“是你自己做的,还是——有人刺了你?”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激起了一层细密的涟漪。
陆东升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可那些画面都模糊不清,他无法回忆起任何关于自己“心脏受伤”的记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方怡,眼神微微眯起:“你不知道?”
方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是后来才被你母亲安排进医院的,照顾你是任务之一,但早知道要给你当保姆,我才不来。”
她哼了一声,手抱胸,眼神带着几分怨念:“你昏迷的时候比现在安静多了。”
陆东升嘴角微微抽搐,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接这句话。
可他心里知道,方怡并没有撒谎。
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她也是后来才被安排进来的。
那就意味着,她对他过去的事并不了解。
沉默半晌,方怡终于还是开口,语气略带迟疑:“我只知道,在你沉睡的那段时间,医院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之后,你母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陆东升的瞳孔微微一缩,呼吸一滞。
“……单人病房。”方怡补充道。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
“她被关进去了?”陆东升低声喃喃,眼神沉凝如水。
方怡轻轻点头:“是,单独病房,不允许探视。”
“明明是这家医院的继承人,最后却被关进了精神病房。”
“似乎当时在这间病房发生了什么事,再后来你母亲就疯了。后来委托我还是她的律师委托我的。”
“我调查得知一些事情,当年这间病房似乎见血了,还有清洁阿姨报警,惊动了警方,结果只是发现了你父亲大量的血液,最后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而那个清洁阿姨后来也被辞退,更换了现在这个。”
“当时你母亲就聘请了这个律师替她处理一切。”
“哦,对了,她的律师守口如瓶前。而且两年突然辞职回老家,说是厌倦了律师生涯,估计你也找不到了。至于他答应给我的报酬也是每个月通过基金打到我的账户上,我们一直单向联系,我也找不到。”
“甚至你母亲长什么样我都不清楚,只是知道她在清醒的时候通过律师下达了委托,说只信任我一个,但是我身为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就被调了进来,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一切都巧合的过分了。”
方怡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几丝踌躇。
“或许真的跟你有几分联系的话,那就是我是你父亲资助的大学生,可能你母亲相信你父亲的眼光吧。”
“对了,我跟你可是跟你父亲没有什么关系,而委托也就是刚我照顾你,一直到你清醒,能够亲眼见到你母亲而已。”
“所以...东升小朋友,我劝你不要做太多的事情,我总感觉你在制订什么计划,不过不要做太多余的事情。”
方怡一遍打扫,一边压低声音说着,刻意用身体遮挡着口型的变幻。
她的眼中难得闪烁着一丝名为智慧的光芒,不再似初识时泛着清澈的愚蠢,一时间竟然让陆东升有些不太适应。
陆东升沉默了几秒,随即抬起头,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我要去找录像。”
他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凌厉:“这里一直被监控着,一定记录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方怡听到这句话,眉头微微一皱:“你疯了?”
陆东升没理她,低头沉思片刻,目光在病房四周扫了一圈,眼神最终落在了病床正对面门上的一个黑色小点上。
——监控。
这里是医院,尤其是精神病房区,几乎所有地方都在监控范围之内,那么当年父亲出事的那一天,录像一定还留存着。
关键是——它被存放在哪里?
方怡见他不说话,反而自顾自地陷入思索,顿时觉得头疼。
“你想怎么找?医院的监控录像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看的,没有权限可不行。”她语气有些不耐,“除非你打算再来一次夜探护士站?”
“你不要以为之前监控不知道你大半夜出了房门,还去乱翻护士站的病例,资料。能放在这么近的地方,都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里是医院,万一什么时候出了啥事,翻起监控来,你根本跑不了,只会引起更多的关注,说不定现在就是没上报而已。”
“你就乖乖的等着见你母亲不就好了,到时候我也好交差。”方怡甚至都有着恳求的意味了,却没想到陆东升完全就是一个油盐不进,似乎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他根本没答话,目光微动,随即摇了摇头:“护士站的监控权限有限,真正保存完整录像的地方,应该在监控室或者档案室。”
“我需要你帮我,否则,打死我也不去见我妈。”
“哦,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方怡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像是被噎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陆东升。
“你、你这小子……”她抬手指着他,眼神里满是无奈,“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东升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不否认,也不承认。
方怡气得牙痒痒,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最终妥协般地扶额叹道:“……你妈叫沈韵安。”
“沈韵安……”陆东升轻声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床单,仿佛想从这几个字里拼凑出属于母亲的印象。
可惜,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甚至无法回忆起“母亲”该有的样子,哪怕一点模糊的轮廓都没有,仿佛这个人从未真正出现在他的童年里。
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还有我父亲呢?”陆东升回神,目光锁定方怡,“他的名字是什么?”
方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低声道——
“陆望舒。”
陆东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望舒……”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胸口隐隐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熟悉,又陌生。
他不记得陆望舒的样貌,也不记得他的声音,可是当这个名字被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某种被封存的东西仿佛正在一点点松动。
他的手无意识地按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曾被刀伤过的地方。
方怡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我劝你最好别去查。”
“如果你母亲真的疯了,如果你的父亲真的在你昏迷的那天出事了,那么那些录像,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看到。”
“你确定你想知道?”
陆东升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过了几秒,缓缓开口——
“……如果我不去找,那我这四年的昏迷,就真的成了一个无法解释的黑洞。”
“我需要知道答案。”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方怡,语气冷静而决绝:“你帮我,还是不帮?”
方怡与他对视片刻,最终无奈地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监控室在二楼,档案室在地下一层。”她低声道,“选一个吧。”
陆东升微微眯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监控室?”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陆东升果断道,“档案室存的是病例,还有各种资料,真正的影像记录,绝不会那么轻易留存。”
他顿了一下,眼神沉了沉:“而且,如果那天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录像应该会被重点保护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方怡揉了揉太阳穴:“行吧,那你打算怎么去?监控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需要权限是吧?”陆东升靠着病床,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能调录像的人,通常是谁?”
方怡叹了口气,回答道:“正常来说,监控室的门禁权限是由保安和部分高层医生持有的,护士或者普通医生基本没资格调取录像。”
“李正安呢?”
方怡愣了一下,随即挑了挑眉:“你怀疑他?”
“不。”陆东升摇头,目光微闪,“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有权限。”
方怡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最终点了点头:“理论上是有的,但他不会随便进监控室。”
陆东升微微眯起眼睛:“那如果,有一段录像‘出问题’呢?”
方怡顿时愣住,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既然我不能直接去,那就让能去的人,主动把录像调出来。”
“……你想黑掉医院的监控系统?”
陆东升扫了她一眼:“我像是会黑客技术的人?”
方怡扶额:“像,你可是号称神童,不过怎么看上去除了有点心眼子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
方怡在话题变得更僵一些赶忙转移:“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东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病号服,目光落在床头的药瓶上,指尖轻轻敲了敲被单:“……有时候,不一定要真的黑进去,人为制造一个‘错误’,同样可以让他们主动去查。”
方怡盯着他,似乎有些意外:“听起来你很擅长干这种事?”
陆东升没回答,而是缓缓勾起嘴角:“——先从监控死角试试。”
深夜,医院监控室。
值班的保安坐在屏幕前,百无聊赖地盯着监控画面,偶尔打个哈欠。
——医院的夜晚总是安静的,除了几个值班护士偶尔路过,几乎不会有意外发生。
可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屏幕的画面突然一闪,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雪花噪点。
保安一愣,抬头看向屏幕,眉头微皱。
“怎么回事?”
他随手敲了敲设备,画面晃动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
保安嘀咕了一句:“破机器,真该换了……”
可还不等他继续坐回去,另一个监控屏幕再次闪了一下——
然后,紧接着,又是一个!
保安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连忙凑近屏幕,发现雪花噪点出现的画面,竟然都是同一个区域——病房区的走廊!
“……”
保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监控信号干扰,不是小事。
他沉思了一瞬,随即拿起对讲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李医生吗?这边是监控室,病房区的监控信号出现了异常,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病房内。
陆东升靠在病床上,静静地听着走廊上的动静,眼神幽深。
方怡站在一旁,双手环抱,看着他淡定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东升语气平静:“不过是跟隔壁的病友说,你觉得上面那只小鸟可爱不可爱,想不想用捉住它?再给了他点暗示,跟他说用上白床单而已。这么巧,就刚好遮住了走廊监控而已。”
方怡:“……”
“你居然已经开始行动了,我这不是自己成帮凶了。你小子根本没打算给我拒绝的机会。”
陆东升扬了扬眉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来就是准备帮助我了。”
“六。”
......
五分钟后,李正安果然来了。
他踩着稳健的步伐,走进监控室,目光扫了一眼屏幕,眉头微微一皱。
“具体什么情况?”
保安指了指屏幕:“从几分钟前开始,病房区的监控出现了短暂的信号干扰,时断时续,刚才又恢复了,但我们还是建议调取录像看看。”
李正安沉思片刻,随即点点头:“调出来吧。”
保安敲击键盘,快速调用出最近半小时的监控回放。
画面跳转,定格在病房区的走廊——
只见画面中,白色的床单从病房门口飘落,刚好遮住了监控的视角,然后过了几秒钟,画面出现短暂的噪点,随即恢复正常。
李正安盯着画面,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哪个楼层的病房?”
保安调出对应的房间信息:“七层的走廊。”
李正安一愣。
“七层?不就是陆东升那个楼层吗?”
“给我对准陆东升的房间,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异样。”
保安心中嘀咕,却也没有表现出来,调试了半天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白床单是从706出来的吗?”
“不是,好像是705。诶?这家伙能站起来啊,我还以为就一直坐轮椅。”
“705?”
“卧槽?这家伙力气还挺大,把白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都把监控器给包了起来。”
“李医生,不是我说,这家伙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要不干脆也扔进精神病院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