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失踪了。无人知道她何时离开,更无人知晓她去了何方。向怀光得知她不辞而别后,整个人忽然之间就变得恍恍惚惚的,他以为是自己不好,于是不停地逼问自己她为何要走。可是,无人给他答案,唯有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分昼夜,喝得酩酊大醉,而后不省人事。
“唉,光儿的娘亲走得早,他打小便乖巧懂事,从未让我操心。一晃眼便到了成婚的年纪,本司替他张罗了好几门亲事,却都被他一口回绝。”向思安叹道,“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欧阳姑娘,谁知欧阳姑娘却又……我担心光儿承受不了打击啊。”
雁南飞最是明白向怀光对欧阳靖的心意,他安慰了向思安几句,又说:“欧阳姑娘不辞而别,定然是有何事不想让大家,尤其是被少土司担心,如此也可证明她心里有少土司。王爷,您安心吧,欧阳姑娘武功高强,且独自行走江湖多年,就算遇到任何事,她也可自行处理。至于少土司嘛,我去与他好生聊聊便无事了。”
“他将自己锁在室内,也不吃喝……”向思安道,雁南飞笑道:“区区小事,您便不要费心了。”
雁南飞翻身入室时,向怀光饮了不少酒,正呼呼大睡,甚至有人进屋都不知情。他打开窗户,将酒味儿散发出去之后,提起酒壶,缓缓移步至床前,说:“独自饮酒多没劲儿呀。来,我陪你一起。”
向怀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认出是雁南飞,于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作出不想搭理的样子。
雁南飞淡然一笑:“少土司这是何苦呢?如此为难自己,哭得又不是他人,再说欧阳姑娘也瞧不见呀。”
向怀光仍像是未听见他言语,依然一动不动。
“其实你是否有想过,欧阳姑娘不辞而别,应该有她自己的苦衷。”雁南飞独自饮了一口,“她或许只是要去做一件非常特别,或者说无比危险之事,故不想连累你,怕你担心……”
向怀光睁开了眼。他从未想过欧阳靖离开是因为这个,如今听雁南飞如此一说,心里不禁猛地一颤。
“欧阳姑娘一直有个心结,可能从未与人说起过,可我能看出来。”雁南飞来此之前,实则已想了许多,他此时打算全说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宽慰向怀光,“欧阳前辈那日惨死于小人算计,欧阳姑娘耿耿于怀……我猜想她此行定然是为前辈复仇去了。”
向怀光一听此言,再也躺卧不住,猛然翻身坐起,怔怔地望着窗外方向,愕然道:“当真如你所言,欧阳姑娘岂不是身处险境?”
雁南飞凝重地说:“欧阳前辈的同门师兄唤作郑天胤,据说修罗刀法是天下第一刀。他本不是前辈对手,却在比武之前使了奸诈之术,这才害得前辈截肢,并输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欧阳姑娘虽武功了得,可若要与郑天胤一战,恐怕……”
向怀光此时已急急忙忙起了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来回穿梭,一时间却又全然不知所措。
雁南飞将他按在桌前坐下,接着说:“如今欧阳姑娘已离去,你若是想要寻她,怕是不易。不过倒是有个法子……”
他所说的法子便是赶在欧阳靖之前找到郑天胤,如此一来便可阻止她复仇,或是阻止郑天胤伤害欧阳靖。
向怀光无比兴奋,称此法甚好,当即便要安排人手去打听郑天胤的下落。雁南飞却说:“像郑天胤此等高手,必定不会轻易被寻到,你如此撒网去找,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雁兄,你今日既来找我,我信你定能找到此人,快些帮我想想法子。”向怀光此时在雁南飞面前,如同又变成了个孩子。雁南飞沉吟片刻之后,想起当初前去武落山途中剿灭的那伙盗墓贼,将此事与他一说,他惊叹道:“没想到你们去寻欧阳前辈途中,竟还发生了此等恶劣事件。倘若那伙盗墓贼为首之人果真是郑天胤之徒,可他如今已死,怎可……”
“我与墨兄当初合力杀了盗墓贼,郑天胤有朝一日必定会来寻仇。我们本来只用等着便是,可欧阳姑娘太心急了。”雁南飞道,“唯今之计,只能我们主动去寻他了。”
“哎呀雁兄,你可是要急死我了。”向怀光急不可待,“你倒是与我说说,该如何去寻到此人才是啊。”
雁南飞却不急不慢地笑道:“你几日未曾吃过一口,王爷心焦如焚。若是想我帮你,便先去吃一口垫垫肚子,随后我便带你去见个人。”
向怀光想都未想便起身说道:“那有何难,走!”
向思安见雁南飞果真说动向怀光出了门,当即便高兴坏了,立即吩咐下人端来可口的饭菜,上了满满一桌子,将向怀光喂了个饱。向怀光抹着嘴说:“雁兄,你打算带我去见何人,赶紧走吧。”
就在此时,墨白突然现身门口,雁南飞嚷道:“要见的人来了!”
向怀光满脸诧异地盯着墨白,不知雁南飞脑子里卖得什么药。墨白见两个人两种表情望着自己,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朝身后看了一眼,之后才问他们在看什么。
“墨兄 你来得正好,快上坐。”雁南飞的客套更是令墨白莫名其妙,当他忐忑不安地坐下后,问道:“你们这是……发生何事了?”
向怀光看着雁南飞,雁南飞道:“欧阳姑娘失踪了。”
“什么?”墨白被惊得几乎没从座椅上起身,急急忙忙想要知道她发生了何事。雁南飞接着说:“欧阳姑娘不辞而别,未与任何人说起,一句话也未留下。”
墨白眼里流露出无力的表情,喃喃道:“欧阳前辈将她托付于我照顾,如今人却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用太过担心。”雁南飞安慰他,“我与少土司刚才思来想去,得出一种可能……”
“欧阳姑娘定然是去寻杀父仇人,为欧阳前辈报仇去了。”向怀光此言倒真是吓到了墨白,他记得欧阳荀与他提起过的师兄郑天胤,得知此人是一等一的高手,就连欧阳荀都输在此人手里,欧阳靖就更不可能是他对手了。
墨白替欧阳靖捏了把汗,将所有的担心都写在了脸上,无力地说:“欧阳姑娘此去凶多吉少。快,赶紧将她找到,必须阻止她。”
“你可知该去何处寻她?”雁南飞问,墨白重重地点头说:“跟我走。”
雁南飞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与向怀光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
原来,欧阳荀确实私下与墨白说起过关于郑天胤更多的事,其中便有此人的藏身之处。
向怀光为确保万无一失,打算点兵前往,却被雁南飞制止,他担心人员太多,目标太大,反而不利于行事。向怀光只好依了他。
欧阳靖此行,确实为寻郑天胤报仇,可她不知郑天胤身在何处,离开桑植之后,一马狂奔,前往风都市集方向而去。到了市集后,她又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到了子时,悄然离开客栈,来到位于西街的鬼市。
子时开市,卯时即散。此在鬼市是人人知晓的。因鬼市深藏地底,神魔混杂,加上诸多被官府通缉之人也纷纷遁于此处,牛鬼蛇神在此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黑市买卖,故一般人不敢轻易涉足。
实际上,鬼市曾经并非叫做鬼市,而是黑市,改名叫鬼市,还有一些传言。据说此地多年前仅是独立于市集,到了晚上才开市的另一条街道,买卖也异常火爆。久而久之,有不少卖家天亮之后清点钱财时,发现因灯光昏暗,不注意竟收了不少纸钱。刚开始卖家们异常生气,后来不知从何处得知此地曾是一片乱葬岗,更有人称此地或许是阴阳交界处,故在买卖中偶尔收到纸钱也并非不可能……
这些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不经意间便传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了,故黑市也渐渐被叫成了鬼市。而这些传言,也令鬼市增添了一些神秘和恐怖气氛。
欧阳靖托江湖朋友打听了许久,才得知在风都鬼市可买到任何信息。她此时到了鬼市门口,望着前方一片幽深,深吸一口气,而后大踏步闯了进去。
此时,整个风都市集已陷入死寂,而鬼市里则热闹喧嚣。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玩杂耍的,唱曲儿的,卖艺卖身的聚在一块儿,如同一锅大杂烩。
欧阳靖此行要来鬼市寻找绰号叫手眼通天的人,据说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你出够银子,几乎可打探到任何来路的消息。
可这鬼市不仅影影绰绰,且几乎所有人对她都像是不怀好意,那一双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让她心里直发毛。她想找人打听手眼通天的下落,可似乎根本无从问起。走了一路,看见的均是穿着和表情皆奇奇怪怪之人,忽然间一小姑娘窜到她面前,问她是否在寻人。
欧阳靖望着小姑娘,只见她脸色苍白,似无半点血色,且一双眼睛看起来如此阴森。
“我要寻一人……”欧阳靖话未说完,小姑娘便抢白道:“跟我来。”
欧阳靖惊讶不已,她都未说要见谁,这小姑娘如何知晓她想寻之人究竟是谁?小姑娘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来此处寻人的,大抵都要拜会我家阿姐。”
欧阳靖恍然明白,小姑娘口中的阿姐,应该便是她此行要寻的那个叫手眼通天的人。但她没想到此人竟是个女子。
“你家阿姐便是手眼通天?”欧阳靖问。小姑娘嘿嘿一笑,说:“正是!不过那都是江湖中人给面子,手眼通天实不敢当,只是有些门道而已。”
很快,小姑娘便领着欧阳靖朝着右侧台阶拐进了一栋昏暗的小楼,可小楼里似乎空无一人。欧阳靖正感疑惑时,小姑娘突然驻足,回身望着她,问道:“说吧,你来寻我何事?”
欧阳靖愣住,又左右扫了一眼,诧异地说:“我要见手眼通天。”
“你不已经见到了吗?”小姑娘忽然变声,又朝他伸出手来,她更是不解:“你……就是手眼通天?”
“正是!”小姑娘一本正经,“你要寻何人,价钱皆不同。”
欧阳靖懂了她的意思,却仍旧不信手眼通天竟是个小姑娘,她以为对方在逗她玩,于是不悦地说道:“我要见手眼通天,快些让她出来见我。”
“看来你仍是不信。”小姑娘话音刚落,发出一声奸笑,忽然纵身跃起,盘旋着朝正前方飞了过去,当她落定时,竟然变成了另外一副老态龙钟的面孔,扯着沙哑的嗓子说:“如今总该是信了吧。”
欧阳靖没料到此人竟有如此本领,这不就是江湖传言的变脸吗?她取出一袋银子扔了出去,手眼通天接过去掂量掂量之后,阴森地笑道:“看来你今日要寻的人,分量挺重。”
“江湖传言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人,此言不假吧?”欧阳靖问,对方道:“只要价钱合适。”
“我今日要寻之人,姓郑,名天……”欧阳靖还未来得及道出郑天胤的全名,手眼通天立即脸色大变,抬手便将银子丢了回去,与此同时让她赶紧离开鬼市。
“你这是何意?”欧阳靖冷冷地问,手眼通天惶恐地说:“你赶紧走吧,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来过此地。”
欧阳靖听她如此一说,更觉得其中藏了太多猫腻,于是轻蔑地说:“今日既来之,便不会空手而归。赶紧与我说说,我要找的人究竟在何处?”
“我不认得此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手眼通天此言明显有诈,因欧阳靖都未说完全名。欧阳靖忽然拔剑,指着她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不说出此人何在,休怪我不客气。”
谁知,手眼通天一摇头,忽又变成一老头,纵身而起,从袖口中抖落无数尖针,尖针如密集细雨飞向欧阳靖,欧阳靖舞动双剑,将尖针打落之后,人已至手眼通天近前。
手眼通天似是没料到欧阳靖竟如此厉害,当即便被吓得转身欲逃,却被欧阳靖飞身挡住去路,于是又想回头,却还未来得及移步,便被剑架住了脖颈。
“挺能变嘛,再变一个试试?”欧阳靖绕到他面前,望着这个满脸花白胡须的小老头,“不想死的话,赶紧将郑天胤的下落告知于我。”
“哎呀,还请姑娘饶命。”手眼通天哭丧着脸哀求,“姑娘,你且走吧,老夫真不知此人下落。”
“你不是夸口这世上便没有你找不见的人吗?”
“那是江湖中人抬举,我哪有如此厉害。”
“少与我胡言乱语,我方才话未说完,你便已知我要寻的是何人,还敢说你不知此人下落?”欧阳靖手上一紧,剑刃已刺进手眼通天皮肉,手眼通天忽然咧嘴一笑:“姑娘,听老夫一句劝,别再打听此人了,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欧阳靖冷笑道:“你只管收钱,别的事劝你少管。”
“你这钱老夫就算是收了,那也没命花。”手眼通天沉沉地闭上眼,“姑娘若是非要逼迫老夫,老夫也只能一死了之。”
“你今日若是不说,也是死路一条。”欧阳靖话音刚落,手眼通天忽然一扭头,便在她剑下抹了脖子。
欧阳靖大惊,慌忙收回剑,手眼通天缺已缓缓倒地,紧捂着脖子,口齿不清地说:“你……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