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狼藉的湿地沼泽中,到处是被践踏、冲撞、碾压的乱七八糟痕迹;散落着残断的兵器、旗帜、鞍具,曾经染红了的坑坑洼洼水坑,渗入泥土和植物根茎、枝叶的淡红色;还有破碎的皮甲和袍服、瘪裂头盔。
但唯独没有留下多少尸骸。无论敌我只有一些,被疑似撕裂下来的碎肉残渣,散落在粗大苇丛、水芹、香蒲和苔草、慈姑之间。就像是在短时间内,被收拾和清理的十分干净,不给后来人留下多少线索和痕迹。
但是,如此规模的冲突和激斗,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丝毫残留呢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一些扣进泥地的爪蹄,还有角质的断裂物,金属带扣一般的约束器碎片;被折断的武器,撕扯下来远异于马鬃的碎皮乱毛。
再加上从杂乱的蹄印中,找到的异常大号的兽爪,甚至还有脚蹼的痕迹;却是与江畋预想中,宛如半人马一般的生物略有出入。另一个西大陆时空,江畋所见到的半人马,是不折不扣的马身与大号人形的组合。
因此,可以披甲持械急速冲刺,也能够飞快的奔驰和轮番隔空放箭;在火器尚未大兴的古典世代,堪称是远近攻防一体的综合平衡体。在翻出来的古记录中,就连两帝国前身的正编边区军团,都吃过它们的亏。
最后是依靠强大的国力和相应的人力、物力优势,以多个军团联合步步推进,后方征发附庸各族的民夫徭役;不断修建堡垒城寨和壕沟拦栅拒马,将其潜在栖息地和宿营、聚集点,逐一的扫荡捣毁、焚掠白地。
这才令其在饥饿疲病中,出现大规模的损失和衰退,最终发生内讧而分裂四散;化整为零的逃入了黑森林范围,才得以苟延残喘。也因此失去原本活跃在草原、丘陵、高地的文明和组织度,蜕变成一个个部落。
但是,眼前这些幸存者口中,疑似半人半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不会使用武器和工具,而只依靠爪牙、口器攻击的人马兽。然而与此同时,在天空中盘旋的“走地鸡”视野中,偌大的水泽湿地中却是一片死寂。
只有纵横交错在,绵密如织的高大草荡中,那一道道践踏、挤压的痕迹,一直延伸向了远方的湿地深处……然后就逐渐消失在,越来越多的水泊水泡,枝杈横错的条条水道中;最终汇聚成了连片泛光的池沼水面。
这时候,在临时建立在湿地边缘,与大河交汇处的营地大帐中。江畋也再度问起了,关于所谓“山翁”的问题;然而,领军至此汇合的谢烈平,却是有些无奈的苦笑道说,他在此地就任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虽然件事和处置了不少,官私民间的买凶杀人、下毒暗害或是阴图谋刺的事例;也剿灭过兼职或从事相应勾当的帮派结社、盗匪贼寇。但对于这个名头和字号,实在是闻所未闻过;但他随即找来了幕僚和部属。
在逐一的询问之下,最终还是有人想起了什么。那是一名须发偏黄,长相略带粟特血统的书吏。他自称家族两代前,迁移自火寻道境内。因此,幼年时曾听说过所谓的“山翁”之名,却是老辈用来吓唬孩童之说。
乃是大唐征服并平定呼罗珊之战后,才逐渐兴起并流传开来的传说。据说当时被杀死的敌军和叛乱的部众,都被割下头颅筑成京观;以为永世镇压不得解脱。而他们尸体则被投进一处山谷深坑,将其彻底填平。
但后来却被野兽挖开扒出,不但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兀鹫和鸦类;同样引发了远近豺狼虎豹的一场持续盛宴。直到被人发现进行驱逐,围剿了其中大部分猛兽;但有一只特别巨大的老虎逃了出去,就此为害多年。
虽然重新建立秩序后,地方官府和诸侯外藩、边境贵族,各族首领、豪门富商,都曾经重金悬赏过这只巨虎,以其作为某种特殊的战利品和收藏;却没有能够成功击杀或是捕获过,反而损失了不少人手和牲畜。
这也成为了最初“山翁”的由来;在此情况下,这也不过是一条独行猛兽而已。但随着河中各地开始推行,轰轰烈烈的唐土化运动;其中也导致了一系列的激烈反抗和动荡,乃至是烽烟四起的叛乱以及盗匪横行。
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波及到到了一河之隔,大夏境内的东境诸道。因此在纷纷举事的各路尘烟之中,一个高举着巨大虎皮,作为专属旗帜的武装势力,号称“山翁之子”应势而起,迅速制造了许多杀戮和破坏。
直到数年之后,才被来自泰伯里斯的波斯王军,在里海以南的群山之间,剿灭最后一股残余力量。但“山翁”之名却并未因此消失,却随着叛乱中被打散逃匿的余孽中继续流散开来,不断被各种反乱团伙所称用。
乃至在日常的太平岁月中,成为一种特殊的符号和象征;口口相传在那些盗匪马贼,走私团体、地下帮会;罪犯逃奴、山民野落之间。因此,经过数代演变之后,已然成了一个乡土传说中,令小儿止啼的概念。
但江畋现在已经知道,这可不是什么传说,其实是现实存在的玩意;就在藏匿那些叛乱的诸侯藩家当中。为其提供特殊的服务,包括不仅限于铲除了不少藩领内外的绊脚石和反对者;也变相参与了蒙池国内乱。
因此,在江畋的初步印象中,这就是一个籍以过往传说的名头,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刺客组织/地下结社而已。说起来类似的玩意儿,江畋自中土一路行来,也委实见识/收拾不少,不差这一群前朝余孽相关。
但这时候,江畋却再度感受到,来自远在霍山道的洁梅本身,急促波动的精神波动和纷乱意念的呼唤;不由激活了一道标记,瞬间分神切换到了她的身边。就见浑身香汗淋漓的她,正挥剑斩中一只扑空的怪物。
然而,精工打造的锋利剑器,却未能对其造成多少伤害;支如割败革的在满是折皱体表上,削刮下些许皮肉而已。然后,就被怪叫着窜入下方的马腹盲区;瞬间破开相对脆弱的腹部皮肉,撕扯出大团血肉器脏。
而她一路骑乘疾驰的骏马,也随之爆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几乎是轰然翻倒在自身迸溅的大蓬血肉中。唯有洁梅眼疾手快的腾空而起,倒转马鞭抽翻、偏转了另一个怪物的扑击;又紧接无暇抽出腰带备换的软剑。
紧紧卷住了又一只,试图攀上她大腿的怪物;以撕裂了骑装下摆一角的代价,用力的挥甩向空中;哗然撞碎了一蓬树木枝叶中。她也得以反向借力的轻巧落在,另一颗虬曲盘旋的半枯大树上,喘息着向后望去。
同行的张自勉等人,同样在且战且走的一路争斗,一路追赶过来;但是当初的百余名随员,已然在持续的损伤和走散之下,缩水到了只剩下一小半。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一群幼童大小,却异常灵活凶暴的异怪。
它们就像是大猴或是其他猿类的混合体,浑身却仿若被严重压缩,显得异常粗短健硕;躯体就像是灌满铅汞的皮囊一般,让箭矢和锋刃难以有效伤害;唯有巨力轰击或是重武器砸扁砸烂,才会停止生机和活动。
就算屡屡被洁梅多次刺中、穿透,眼鼻口等没法有效防护要害和薄弱处,却也能依旧爬起来;继续以残存的感知追击着她;堪称时尤为难缠之甚。显然也是被一路追击的幕后黑手,藏在山中的造物和隐藏底牌
就在他们借助那位大人,所隔空投射过来的部分神通;解决了山中城垒暴走的血肉巨怪后。迅速融化、溃烂和腐败而成的大片黑色骸泥,甚至让整座山民领主的城类,都变成了生人勿进并潜在瘟疫的恶臭地域。
但他们也得以追上,并且抓住来不及逃远的一点线索;虽然,仅是负责暗中接应和观察效果的外围成员,但还是拷打、审讯出了一些,越发逼近真相的内情。比如,他们很早就已渗透了,本地的多家山民领主。
主要通过提供稀缺的药物和治疗手段,逐渐获得信任和亲近;然后以重获健康或是延长寿命为由,诱导使用具备特殊效果的血肉制品;乃至由此衍生的血腥仪式和残酷代价,就被顺理成章接受或是默许、纵容。
当然了,这一切的背后,就是许多小型聚落的突然消亡,或是山中某些畸变野兽、异怪,短时间内骤然减少或是增加。还有包括被蛊惑和渗透的山民领主在内,因为贪心和盲信,所造成的的大片潜在血肉污染。
通常情况下到了这一步,大多数人也该有所放弃和妥协,转而原路撤退与后续的援军汇合,才是最为稳健的作法。作为领队的张自勉,也是这么考虑的;然而随后突发的事态,却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