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圣上正在里面处理公务。”
女人红唇轻抿着提着裙摆屏退了侍女,独自走了进去。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女孩如今更加英气逼人,乌黑的墨发高高挽起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奏折。
殷时宁听到脚步声才猛地抬起眸子,眼神中的戒备凌厉又危险,恰好撞入了宋知栀的目光中。
上面的女孩瞬间收敛起锋芒,脸上露出柔软的神色,站起身去迎接着女人,眼底闪过一抹愉悦和心虚。
开心得是知知前些日子都不肯见她,如今终于肯见她了。
心虚得是她为了留住女孩竟然默许了袁绥将她带走,知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也难辞其咎。
“圣上,哀家有事启奏。”
宋知栀将食盒递给了她,便提着裙摆跪在了地上。
“知知姐,你怎么同我如此生分,起来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这样。”
“哀家要弹劾摄政王袁绥秽乱宫闱,囚禁逼迫当朝太后,其心可诛,罪不可赦,请圣上裁决。”
她抬眸恰好撞入女孩眼里纠结的流光,心中冷笑。
果然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心中那阴私贪婪的本性就全被激发了出来,无一例外,殷承安如此,殷时宁也如此。
皇权诱人,却又逼人。
“圣上若是为难,哀家就自请前往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知知姐,依你,都依你,我即刻下令将奸臣袁绥押入天牢,赐鸩酒,你别去,我都依你。”
“多谢圣上。”
宋知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深夜,月色被层层云雾遮挡着,整片夜空中连半颗星都没有。
天牢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滴落着冰冷的水珠,将空气晕染得又湿又冷,去年冬的那批狱卒都换了新的。
袁绥穿着黑色中衣束着发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手腕间的镣铐耷拉在腿间。。
耳畔微动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才掀起了眼帘,看着穿着绸缎金线罗裙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手里提着白玉酒壶,指尖捏着白玉酒杯。
“太后来得真早,怎么,几日不见便想我了?”
男人凉薄的话语间带着些许轻嘲,似勾起了她被囚禁折磨的日子里,他如何强迫她吞玉的。
“开门。”
狱卒长颤颤巍巍地开了门后就守在不远处。
宋知栀提着酒壶走了进去,刚走近就被他拉着坐在他腿上。
“太后是真的不怕臣吃了你?”
“罪臣袁绥,哀家是奉皇命前来送你上路的。”
宋知栀任由男人抱着她,勾着酒壶的耳,醇香的酒液落在杯盏之间,看着清澈,确是牢狱间贵人常见的鸩酒。
“这么想我死?”
“说起来今日是苏鹤予的头七,太后是要拿我的命来祭奠你那死去的情郎吗?”
袁绥指尖握着她的纤腰,从怀中掏出几块碎玉,他捏着玉佩的边缘缓缓划过她的下颚,脖颈,胸前。
“这上面还残留着太后的气味呢,臣日日夜夜地抱着它睡觉,一闻到那气息,就仿佛回到了那日冰泉之中,着实怀念呢。”
男人的话语宛若噩梦般缠绕在女孩的脑海中。
她含着笑意看着他,压抑着心中的杀意。
“那日我说过,你若不杀我,死的终归是你。”
【宿主大大好可怕,你的杀意快要超标了,请控制住!】
“这是殷时宁要杀他,不算在我的头上吧?”
【咳咳......不算。】
袁绥捏着她的指尖抬到唇边,缓缓将酒液含入唇齿间。
下一秒就吻住了她红唇,浓烈的鸩酒在两人唇齿间混乱地流淌着,被他搅拌推拉着,也不知谁咽下多少。
“你觉得我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袁绥,你本来能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辅佐新帝,成为被人歌颂的权臣。”
“太后以为我是为了贪恋权势贪生怕死的人?看来那日欢好还是不够用力,竟让你觉得我是不敢。”
“你!”
女孩气笑了,推开了他的胸膛,站起身来。
“袁绥,就算你这样说,等你死后,我也不会记得你,我会和我的情郎过得很好,若你觉得我失了贞洁就会妄自菲薄,那你的算盘打错了。”
话音落下,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在长凳上的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不会吗?”
“你会的......”
薄唇间溢出鲜红,最终他没了气息趴在了桌子上,心中闪过爹娘死时的场景,闪过女孩狡黠地阿谀奉承时,运筹帷幄时冷静的神情。
他不后悔。
家仇他报了,他感兴趣的女子也会永远地记住他,即使是厌恶也比忘记来得好。
宋知栀,我们扯平了。
夜深露重,女孩回到寝宫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将那四瓣碎玉塞进了她的腰封间。
她将那碎玉扔在了角落里。
翌日
前来洒扫的侍女大惊失色,太后寝宫着火,无数宫人们纷纷前来灭火,最后只看到了看不清面容的焦尸。
自此便传出了宫中走水,太后不幸身亡的传闻。
殷时宁瘫坐在龙椅上,指尖扶着金镶的把手,心中彻底凉了大半截,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般。
此时她都知道,知知彻底死了,对她心死了。
知知她早就知道是自己默认将她送给了皇舅。
脑海中依稀闪过那天绵绵细雨间,袁绥同她说过的话。
“我只要一个人。”
“谁?”
“宋知栀。”
“不行,皇舅,知知不是我们交易的物品。”
“圣上,你不想留下她吗?”
那日她没回答,可后来知知对她种种拒绝后,毅然决然地要离开皇宫,她便鬼迷心窍地将袁绥给她的软筋散下在了茶水中。
“臣保证从此那两个男人会放弃,她会留在皇城中,哪也去不了。”
殷时宁后悔了。
因为她知道,曾经她有一个还能再见到女人的机会,如今已经被她亲手葬送了。
三十年后
海边的小渔村里,整洁的屋舍被高墙隔开。
头发花白的女人不耐烦地催促着里面的中年男人。
“阿叙,你快些,今日该给献秋上香了,晚了小心他不高兴晚上来吓你。”
男人笑得温柔。
“不怕,你睡在我旁边,他才不好意思晚上来打扰我们。”
又过了十年。
宋知栀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握着男人的手。
“阿叙,我困了。”
话音落下,女孩便闭上了眼睛,渐渐在阳光下没了气息。
顾南叙歪过头轻吻过她的额头,苍老的声音尽是柔情。
“好,你先睡,我随后就来。”
那日午后的阳光甚好,连续雨天连绵后唯一的晴天,两个幸福的老人十指相扣地一起合着眼躺在藤椅上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