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那把守的士兵后,宋知栀一脚踢开了房门。
就看到屋子里的女孩穿着黑色的小洋裙疲乏地坐在床边。
周围的窗户都是钉死的,连半分光都看不见,屋里昏昏暗暗的,连灯都没开。
“知知?”
从门口敞开射进来的刺眼的光芒仿佛照醒了沉睡中的女孩,她看着那不远处逆着光走进来的黑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又是她,来救她了。
“是我,竹心,快跟我们离开吧。”
女孩轻声说着,小脸上还带着一路上马不停蹄的疲惫,轻轻喘着粗气,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女孩的手腕。
她蹲下身子三两下给沈竹心穿好了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走去。
身后乖巧的女孩仿佛多日未见阳光,刺眼又温暖,几乎让她回忆起来了那已经忘记的花草阳光的味道。
沈竹心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强硬的步伐走着,眼中看不清别的,只能看到女孩那娇小却坚毅的背影。
她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连国外那些崇尚自由的女人都比不上她半分丝毫。
“等一下。”
“小狐狸,我们为什么要来这?”
三人身后几个打手保护着四处巡逻,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屋子。
正是沈知衍的书房。
“我有东西没拿。”
宋知栀记得她刚来这里时就是因为发现了一封和神秘人的信,才打算和他摊牌。
她打扫房间为由,无意间按到了一处暗格才发现了那骇人的秘密。
女孩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而去。
果不其然在书架的第二层抽屉里,找到了那处暗格。
里面放着他和她成婚之前亲手写的婚书,下面压着那封密信。
打开来看,恰好是他和神秘人的传信。
她蹙起眉头,看着落款处那和阮宴年长衫盘扣前玉坠子上一模一样的花纹,心中只觉得讽刺。
宋知栀啊宋知栀,你要的真相其实一开始就近在眼前。
你不过是被蒙在鼓里无辜送死的配角。
那些欲望才是主角。
“快走吧,大门那边来人了。”
洛青舟俊脸上密布着阴云,他探头进书房看向女孩,语气清沉。
“好。”
果不其然他们才刚跑几步,就听到书房那门口传来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和一众打手沿着后门的甬道撤离了。
刚上汽车,就听到身后的枪声响起,随后车子后面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沈竹心也跟着看到了那封密信,脸上的表情尽是愧疚。
“对不起,知知,都是我的过错。”
“你没错,我知道你没说,这件事本来也瞒不住他的,他没找到我,还想着用法子威胁我现身,恰好就说明,你并没有告诉他我的位置。”
宋知栀小脸上满是平静,仿佛丝毫没有被那信中的内容影响。
车后面的枪声渐渐消散。
他们一路开到了城门口的位置,出城十余里后恰好就看到了渡口。
“停一下车。”
女孩声音轻快,却让沈竹心的心中愈发难受起来,她紧抿着苍白的唇畔,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女孩在内化,恰好不想被人打扰。
宋知栀看着满脸紧绷的人儿,轻笑一声打破了空气中沉寂的沉重氛围,语气轻快。
“竹心,逃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躲一躲,战场刀枪无眼,说不定会被一枪打死,我们得去战场,你快下车先离开吧。”
说完宋知栀就塞了一大把钞票放在了女孩的掌心间,语气中满是劝慰。
谁知她摇了摇头,转手又将那钞票还了回去,黑色的小洋裙被压的有些褶皱。
“你们要去战场?”
“对,这时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
“不要。”
沈竹心那向来活泼的小脸上头一次露出凶狠的神色,她目光透过女孩那飘逸的发丝,看着远处的城池和枪声,视线幽深满是恨意。
她这次不想再做那忍气吞声的逃兵。
“不,知知,我要亲手杀了叶行知才能甘心,才能心安。”
女孩逐字逐句地说着,口齿清晰到每个字眼都透着咬牙切齿的痛恨。
那些被羞辱过的日日夜夜让她总觉得自己脏透了,比那街边的垃圾还要恶心。
虽然知知说过,女子的清白不在罗裙之下,可那满心的怨恨始终不得疏解。
“开车吧。”
宋知栀没有在阻拦她,而是有些心疼地抱了抱眼前气得颤抖的女孩。
“好,那就亲手杀了他。”
一路黄沙满天飞,仿佛带着些许秋的萧瑟和荒凉,那关隘都空无一人,纷纷回到了各自的领地,准备一场生死的厮杀。
他们身后跟着几辆汽车的打手一同又开了几十里,才看到沈知衍的车子和军旗。
直到那满天扬起的尘土渐行渐近,不远处的沈知衍也看到了黑车接二连三的到来。
两军正打的火热,枪声不断,叶行知站在了望台上看着底下病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脸都变黑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满是鲜血,拿着西洋的望远镜无意间看到了正从车里下来的沈竹心!
还有那个该死的药行老板!
许多士兵这几天虚脱发热,猝不及防的袭击让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洛青舟几人下了车,身后几百个商行药行的兄弟们都跟着下了车去支援前线的士兵了。
女孩趴在累积的沙袋后面东张西望,寻找着阮宴年的位置,洛青舟和沈竹心也在另一头寻找着他的踪迹。
突然间,沈知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后。
那泛着温热的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背。
“好久不见啊,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知知。”
沙袋外面枪火连天,落在她耳畔都不及男人的只言片语吓人。
“沈知衍,马上就能攻下云城了,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你不如先将叶行知的人头取下来再来问我的罪?”
女孩僵直了后背,小脸上故作平静地说着,连头都不敢歪。
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失心疯,打断她的手脚将她绑回去。
“知知带了几百人来支援,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死病秧子?”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揶揄,沾满血迹和灰尘的指尖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往上游移强势地捏住了她的下颚,扭过她的脸,带着尘土气息,在枪声中重重地吻了上去。
“唔……”
“嘶——”
唇瓣被咬破,女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沈知衍,你有病吧?大敌当前,你不去杀敌,还在战场上跟女人卿卿我我,你是得了失心疯吗?恰好洛青舟也在,攻下云城后叫他给你瞧瞧?”
“刚刚是在找阮宴年?”
男人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捏着她的下颚不撒手,声音染着黄沙入喉的哑涩。
话音落下,女孩面色一冷,娇软的嗓音也变得凌厉起来,在风沙中虚眯着眼,攥紧了那衣角。
“放了他,等攻下云城,我任你处置。”
——民国病娇反派的金丝雀(43)——
那秋风扬起的沙土遮掩住了两人在沙袋后的身影,模糊不清地被上面拿着望远镜的男人看见。
“拿来。”
一把抢过身旁士兵手里的狙击枪,架在染上黑灰色的城墙上,枪口朝着那模糊的身影狙准。
此时的沈知衍却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抱着女孩的腰不撒手,缓缓收回了抵在她腰间的手枪,语气不冷不淡,却满是威胁。
“我要是非要杀了他呢?”
“我拦不住你,沈知衍,如果你想同归于尽的话,随便你。”
宋知栀感受到那腰间一轻,喉咙中悬着的一口气才蓦然放松了下来。
身后的男人薄唇缓缓啄了啄她的小脸,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含着莫名的情绪。
“知知藏的真深,不过我很喜欢。”
男人紧紧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在怀中,恰好背对着那了望台的位置。
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那子弹划过空气的嗡鸣声呼啸而过。
“噗呲——”
那子弹陷入血肉里的声音粘稠又骇人。
冲击力让身后的男人控制不住地往前磕了下她的后背。
耳畔那灼热的呼吸也变得紊乱几分,夹杂着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声。
女孩顿时瞳孔微张,隔着滚滚沙土望去,了望台上的男人正拿着那狙击枪的枪把儿,满脸得意地看着她们这边的方向。
“你受伤了?”
说着,女孩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原主的愿望是让他活着认罪。
实在不想管他,却又不能放任他去死。
“让军医帮你看看。”
说着男人摸了摸肩胛骨上渗出的血迹,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在鼻尖,沈知衍却是连眉头都没眨一下,忍着体内的疼痛,用力大声呼喊着最后的指令。
“全力攻城!砍叶行知头颅者,本督军重重有赏!”
士兵们铆足了劲往前厮杀着。
宋知栀隔着两层沙袋看向对面靠着泪痣闪烁的男人,眉宇间满是催促。
索性洛青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顶着如同飞花般枪林弹雨,猫着腰溜到了他们身旁。
“快帮他看看。”
此时的沈知衍隐忍着脑海中蔓延的痛感,咬着牙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已经毫无力气在推拒了。
没一会儿,就紧紧抱着女孩的腰晕倒在了她的怀中。
而此时的李根年已经带着人打入了云城,站在了望台上的叶行知见状,急忙在一众士兵的掩护下准备撤离。
谁知刚走下那灰砖石台阶,就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
一队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小队后面站着的是满脸恨意的沈竹心,还有冷着脸举起手枪的李根年。
他现在已经是逃无可逃了。
叶行知身后的长辫子在空中摇摆着,胸膛气愤地不停起伏着,他怒极反笑,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语气带着强势的轻嘲和命令。
“竹心,你终于回来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都那么些夜晚,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理应同我站在一起,还不快过来!?”
男人脸上严肃的神情在看到女孩举着枪颤抖的手腕时,才不禁松了口气。
这女人虽然活泼调皮,但是杀人她定然还是不敢的。
古言道出嫁从夫,她现在就是一块人人唾弃的鱼肉,只有回到他身边才能挽回名声。
身为一个女人,老老实实做他的妻,才是最好的结局!
想着叶行知便轻蔑地笑出了声。
“过来,让他们退下,我就可以原谅你不辞而别的罪名,我对你那么好,自然不会让你无名无分,只要你真心悔过,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就如同一道道锋利的刀刃扎向她的心脏,那好不容易被掩埋在脑海间的回忆又被拂去灰尘强行打开。
被他强迫折磨的一幕幕涌入脑海。
她恨极了。
知知曾说,活着才有希望报仇,原来不是假话。
“砰——”
那颤抖的手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扣动了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落下,叶行知胸口顿时渗出了大片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痛哼一声,薄唇间血流不止。
男人睁大了漆黑的眸子。
“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怎么敢……”
话音未落,沈竹心便扔掉了手枪,从袖子里拿出那早就准备好的刀子,泄愤似地一刀刀扎在他的心口上。
直到他彻底没了生息。
沈竹心浑身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知知,我做到了。”
几个小时后,几辆车子沿着那漫漫黄沙间遮掩的车辙印,一路回到了锦城。
李根年和几队士兵站在云城门口驻目送行。
这里的残骸还需要他们清理。
而李根年也告诉了她阮宴年关着的位置。
沈知衍终是没有将他挂在城门上,而是关在监狱里。
三日后
昏睡中的男人悠悠转醒,高烧终于已经退了下去。
那浓密的睫羽轻颤几下才彻底睁开。
“小五啊,你终于醒了。”
沈母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那眼角的褶皱加深了些许,浑浊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疲乏。
看到男人睁开眼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指尖捏着帕子捂着唇畔,眼眶中蓄积着泪水顺着那苍老的脸颊落下。
“母亲。”
说着他动了动身子,被包扎好的肩膀泛起阵阵疼痛。
“知知呢?”
男人视线四处张望着,却没有看到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是她救了他,心中定然也是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