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倩说道:“云乔,我的意思是,你信不信她说的,不是故意抢你工作的那个鬼话?”
高倩跟云乔关系好,面对突如其来的江画,自然是站在云乔这一边的,她义愤填膺的说道:“那个江画,她要是真的诚心觉得抱歉,挤走了你的岗位觉得对不起你,现在就可以把岗位跟你换过来,但是她说了吗?她没有。就轻飘飘的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千万不能被她的虚情假意给骗了。”
云乔说:“小高姐,我知道。”
高倩离那么远都能听出来的事实,云乔当时就跟江画面对面的对视,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眼里显示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只是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说的讲话那么明白。
“但她要说,我总不能把她的嘴给她捂上。所以说呗,她说她的,我听我的,左耳朵听完从右耳朵里出来,也不妨事。”
高倩听到云乔没有被江画蒙蔽,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云乔,你知道就好。以后咱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就行了,甭管她以前啥样,现在人家可是副师长夫人呢,来头那么大,总归是咱们惹不起的人。”
云乔点点头:“嗯,谢谢小高姐的提点,我知道。”
等到回了家,冯娟问她跟新同事相处的怎么样,云乔就说一切都挺好的。
工作上的负面情绪云乔一向是不带回家的。
这些情绪一个人消化就够了,何必让家里人都跟着担心的。
不止她,何霆钧也是同样的想法。
边境这几年一直不太平,自从七零年爆发的那场冲突过后,之后虽然一直没有大的争端,但小的摩擦还是一直存在着。
特别是何霆钧这次从西南回来,销假归队之后,云乔明显感觉出他比之前更忙碌了。
以前偶尔中午还会回家吃个饭,现在直接连晚饭也不在家里吃了,七八点钟回家算是早的,九、十点钟也是常态,有的时候忙到太晚,甚至都不回来了,直接在集体宿舍的大通铺跟战友们凑合一晚。
出任务也从常态的一周,开始增加,不定时不定期,有的时候早上还说晚上一块吃饭,结果下午临时就出去了,归期也越来越长。
有一次他执行完任务,没收拾自己,直接胡子拉碴的从野外回来,何言在家里见了他都没认出来这是爸爸,还问他:“叔叔,你找谁?”
那一句话可把何霆钧给伤到了,以至于后面,他每次执行完任务之后,都要在外面公共澡堂洗个澡,刮个胡子,换身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再回来。
何霆钧作为营级干部都这么忙碌,谢副师长作为师级干部,只会比何霆钧更忙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缘故,江画提了好几次两家人一块吃饭都没有成行,渐渐地她也不太提了,云乔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两个人便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时间过了五一,北大荒的天气终于开始回暖,地上的冻土融化,之后久违的绿色便以迅雷掩耳之势,迅速席卷了整个北大荒的土地。仿佛只是一场春雨过后,枯黄的土地就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
郑文静也在这个时候跟云乔打来了报喜的电话,分享给她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好消息。
“云乔,我可以回城啦!”隔着电话,云乔就能听出郑文静声音里的兴高采烈。
郑文静一脸兴奋地说道:“上个星期,季平从京城打了长途电话给我,怕被人偷听到,走漏风声,他在电话里都没敢跟我多说,直接跟我对的暗号。”
“这中间我也一直憋着,谁都不敢说,一直到现在,把所有的回城手续都已经办完了,随时都能走,我才放心打电话给你。”
“太好了!文静,恭喜你!”云乔由衷地替郑文静感到高兴,“熬了五年,终于可以回城了,以后就不用再在北大荒吃苦了。”
“云乔,我好高兴!”郑文静喜极而泣:“我高兴的都快哭了。”
“好事呀,想哭就哭,哭完咱高高兴兴的回城。”云乔问她:“文静,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当然是想尽快回去。这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郑文静说道:“我已经拜托小吕同志帮我买最近的火车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动身。”
“当然,具体哪天走,还要看今天小吕同志从场部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的是几号的火车票。”
于是云乔便说:“如果小吕同志买的票是后面几天的话,时间宽裕,你要不要来家属院这边玩两天?”
“我当然想去,不过还是要看火车票的时间。”郑文静说:“如果票是明天或者后天的,那时间可能来不及。”
“来不及也没关系,回头我们还可以在京城见面。”
“嗯,反正你家里也是在京城的,什么时候你去京城探亲,咱们还可以见面。”
云乔嗯了一声,嘱咐她道:“这次你是自己回去,一路上小心点,别和陌生人搭话,也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回了京城,记得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报报平安。”
郑文静点头:“嗯嗯,一定会的!云乔,你在这边也多保重。将来有机会,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嗯,等什么时候回京城探亲,我去你家里找你。”云乔笑着说道:“我有你家里的地址。不过到时候你可能已经跟季平同志结婚了,我得去季平同志家找你了。”
郑文静羞赧的笑了笑,说道:“那更好找了!季平在电影制片厂的家属院分了两间房子,我们结婚了就住在那边,你去电影制片厂就能找到我。”
云乔问她:“文静,那你以后也在电影制片厂工作吗?季平给你找的是电影制片厂的工作?当演员?”
“是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不过不是演员。我这个工作是接的别人的班,是剧组的场务,差不多就是个打杂的。”郑文静说到这儿,语气有点失落。
云乔立刻说道:“那也是在京城打杂,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那倒也是。”郑文静闻言,情绪瞬间又开心起来。
云乔说道:“先回城,工作先做着,你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哪天剧组缺演员了,就让你顶上了。”
“那当然。”郑文静语气自信:“我这么漂亮,不让我演是她们的损失。”
云乔哑然失笑:“是是是。你先好好把场务的本职工作做好,耐心等待机会。等将来这种机会多了,你演的也多了,自然而然就是演员了。”
“嗯,等我当了大明星,给你一沓签名照,让你随便给人发着玩!”郑文静说。
“那我到时候可就风光了。”云乔笑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大明星郑文静的好朋友。”
“肯定有这么一天的。”
郑文静坚信。
***
拿到回城的证明直呼,郑文静是一天都不想在知青大院里多待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字——烦!
特别烦!
乡村里没有秘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传出二里地。
自从郑文静能回城的消息传出去,各种羡慕的,嫉妒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郑文静一开始并不吝啬分享回城的方式。
因为她已经拿到了回城证明,随时都可以离开,所以将办法告诉其他人对她来说其实无所谓。
郑文静是通过最近新出的三招政策回的城,除此之外,病退和独生子女也能申请回城。
但病退不好办,而独生子女本身就可以豁免下乡,所以,本身知青里面也没几个独生子女。
而最新的政策规定,知青回城需要下乡满两年以上,还得在城里有一份可接收知青户口的工作。
单单是后一项工作的要求,几乎就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知青卡死了。
因为但凡能在城里找到工作的,当初也不会下乡到这里来了。
城市里每年都有海量的知青下乡。为了不下乡,应届的初中、高中毕业生们早就将所有的工作机会占满了,可以说,超过九成的知青都是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才下乡的。
面临马上下乡那种十万火急的时候都找不到工作的知青,难道在乡下待了几年之后,想回去就能立刻找到工作了?!
这怎么可能?!
所以当其他人发现郑文静给出的回城办法行不通之后,有些嫉妒心强的人就对郑文静显露出了恶意。
都是下乡知青,凭什么你能回城,我们却不能回?
当人被嫉妒心驱使,干出来的事儿就显得格外恶心,孤立、抱团、阴阳怪气,甚至故意弄脏她的被褥,让她夜里不能睡觉。
总之,郑文静被这些人恶心的不行。
所以等到连队的通讯员吕勋同志帮她把火车票买回来,哪怕日期在三天后,她还是逃一般的带着行李离开了连队。
郑文静在团部的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在团部门口坐上了去团部的公交车,又在团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三天清早成功搭乘农铁前往密山。
之后她又在密山停留了一天,为了安全,在公安局对面的招待所住了一夜,这才正式踏上回京的路。
郑文静提前给家里人发了电报,写明了自己抵达京城的时间。
所以下了火车,顺着人流走到出站口,郑文静一眨眼就看到了等在出站口外面接她的家人。
为了这次久违的团聚,爸爸妈妈特意请了假,就连已经念初中的弟弟郑文晟也没去学校上学,请假来火车站接她。
一瞬间,郑文静眼眶发酸湿润,她大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的腰嚎啕大哭。
“妈妈,我回来了!我终于彻底回来了。”
“以后都不用再走了。”
郑母也回抱住郑文静,温厚的手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女儿的情绪:“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咱们一家人团聚,以后都不走了。”
郑文静抱着妈妈哭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
一家人簇拥着郑文静走出了火车站,郑父提着行李,郑母拉着女儿的手,边走边嘘寒问暖,郑文晟也很兴奋的围在姐姐的身边叽叽喳喳。
京城发展迅速,郑文静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头顶上是碧蓝如洗的天空,脚下是坚实崭新的柏油马路,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美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郑母主动跟郑文静提起季平:“季平今天有拍摄,走不开,他提前跟我打过招呼,说收工后来家里看你,我同意了。”
郑文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母又说:“文静,你这次能回城,季平帮了你的大忙。要不是他在中间使力,出钱又出力,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政策。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你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所以我想,既然你回来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郑母一开始其实并不看好女儿的这段感情。
萍水相逢的遇见,远隔千里的距离,时间一长,再好再深的感情也淡了,说不定什么就一拍两散。
她没想过两人会长久,更没想到两人能修成正果。
是季平有情有义,愿意为了这段感情的圆满主动付出。
不仅主动了解知青回城的政策,还在政策刚出来的时候,出钱又出力,花了大价钱,从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快退休的场务手里,给郑文静买了份工作。又说服家里,做通电影制片厂领导的工作,这才让电影制片厂的领导松口,答应接收郑文静的户口,同意她接班场务的工作到厂里上班。
虽然季平没有告诉她们具体的花费是多少,但她哪怕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这其中花费的金钱和人情绝对不少。
不提远的,就是他们街道一个小小的代销点,招个售货员临时工,暗地里还悄悄标价要五百块钱呢。
电影制片厂那个大那么好的一个单位,进去就是正式工,买工作的钱肯定更贵。
这样一份深厚的情谊,如何能辜负?
想到这儿,郑母看向郑文静,轻声问她:“文静,告诉妈妈,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