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焦宇,出生在广东粤西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化州,家住在宝山脚下,中山路二横巷17号。
宝山位于这个小县城的城区中心,是难得的城中之山,苍松翠柏,绿荫夹道,有化州古八景之一的“宝山积翠”奇景,登山可览城区全景。1964年辟为烈士陵园,后来又改建为宝山公园。
我爷爷是个算命先生,外号铁拳神算,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爷爷的名头。
自我记事起,他就一直在宝山公园摆摊给人算命,不时也会有人请他去看风水相阴宅,或者替人做法事,有时候爷爷会带上我,我也跟着瞎胡弄。
父亲在宝山脚下的中山路开了一间专门卖当地特产化橘红的小店。
听说我有一个叔叔,爷爷最疼爱他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跟爷爷吵了一架后,独自出去珠三角广州、深圳等地闯荡,此后就从来没有回来过。
家里人也搞不清他在外面到底搞什么名堂,只是偶尔会打个电话回来,家里人曾经通过各种方法去找过他几次,但他总避而不见,慢慢的也就放弃寻找了。
我当时还很小,刚开始记事,对叔叔的记忆只是模模糊糊的,并没有多大的印象。
听爷爷和父亲说,清末民初的时候,当时我祖父是为了躲避战祸才从广州迁到化州这个小县城的。
迁来这里之后在这里安了家,就留在这里发展了,再没有迁回广州的想法。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跟爷爷到宝山公园里摆摊,去到公园后爷爷总是雷打不动的先耍一路拳后再去摆开他的摊子,他打拳的时候就叫我跟着一起练。
打完拳后他就让我在公园里玩耍,或者叫我在边上继续练拳和扎马步,或者跟着他念一些莫名的口诀和顺口溜。
我爷爷打得一手好拳,据他说是广东五大拳“洪、刘、李、蔡、莫”之中的洪拳,我太爷爷曾是洪拳名家,对洪拳中的“龙蛇虎豹鹤,狮象马猴彪”十种象形拳都在行。
我爷爷总是跟我感慨以前的事,说自己以前凭着一双铁拳走江湖的事,说自己一身本领是家传的,由太爷爷亲自教授的,到了他这代不能断了,一定要传承下去。
每当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总是恨得牙痒痒的,牙龈都要咬出血来,总要破口大骂他的两个王八蛋儿子,说一个窝囊,一个反叛,把祖宗的脸全丢光了。
然后又自责一定是自己作孽太多了,报应在这两个王八蛋儿子身上了。
我那时候还小,听到他骂人就在边上笑,也跟着他骂王八蛋。
后来才意识他骂的是我老子,这一骂下来自己就做了龟孙子了。
每当爷爷说到激动的时候总是抚摸着我的头,说自己快归土了,得亏还有个孙子和他相像,跟我说他教我的东西,我要好生学着,别把自家祖宗的宝贝东西给丢了。
我发觉爷爷每次说这话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满了光彩。
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我背一些顺口溜,比如二十四节气歌、天干地支、五行相生相克口诀、八卦口诀、烟波钓叟歌、青囊序等等。
我那时候不懂得这些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只觉得念着好玩,而且念得好,爷爷还会有奖励,收摊之后会带我到山脚下的小卖部给我买根老冰棍或一些小零食之类的。
所以那些什么“乾三连,坤六断;震仰孟,艮覆碗……”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在一掌中……”
“先看金龙动不动,次察血脉认来龙。江南龙来江北望,江西龙去望江东……”等等,我都能背得贼溜,有的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那时候在公园里最常跟我一块玩的是公园里搞卫生的环卫工老陶的孙子陶大贵,另外还有小六子等几个小孩儿偶尔也来跟我们一块玩。
在这群孩子当中就数我和陶大贵最野,又好打架,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淘气大王。
但是要说在我们俩当中硬要评出个冠季军来,他要认了第二,我绝对不敢认第一。
宝山公园是这个小县城里的杂货市场,最出名的还是古玩旧货和算命的。
听说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算命的和玩古董旧货的在这摆摊,慢慢的越来越多。
后来发展到几乎城里所有的算命先生和古玩商都过来这里开个档口蹭热闹,最后便发展成了城里非常有特色的算命行和古玩旧货行。
这里往来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又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交易商,鱼龙混杂,俨然一个小江湖。
我打小就是跟着爷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耳濡目染,江湖上的事情知道不少,江湖上黑话也学了不少。
后来上小学的时候又跟陶大贵和他妹妹陶西西一个班。
陶大贵比我长一岁,他妹妹比我小一岁。
陶大贵个头比同龄的孩子要粗壮结实,性格憨直又爱闯祸,于是得了个外号叫“大旧衰”,大旧衰是广东话,大概相当于大块头的意思,我直接叫他大旧(大块)。
她妹妹却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大嗓门,外号叫“小喇叭”。
后来初中以后就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了,但我和大旧衰(大块头)依然会经常保持联系。
再后来读完高中,我考上了大学。
大块头读完高中后就辍学去当兵了。
我读完大学出来后先在广州一家小公司工作,工作了两年就辞职了。
回到化州老家,帮父亲打理店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父亲见我这样混下去不是办法,就在中山路街尾给我开了一间化橘红土特产小店,旨在培养我独立起来,好让我以后能自力更生。
虽说有了自己的小店,但我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没真正把心思放在生意上。
这天,我靠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渐渐的眼神便迷离起来。
蒙蒙眬眬之际,我突然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按住我的头,拿着一把尖锐的锥子正往我左眼上扎。
我吓得大惊失色,拼命挣扎,想大声呼喊,却是张大嘴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锥子就要扎进我眼睛里了,我的头被按住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想不到一个老太太竟然这么大力气,我急得全身冷汗直冒。
突然,左眼一阵刺痛。
完了!想必是那把锥子扎进去了,这下我要成瞎子了。
“铃……”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响起。
我一下子惊醒,看了看四周只有我自己靠在躺椅上,并不见那老太太的身影,大街上人来人往,也没人往这里瞅一眼。
我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面全是汗,我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我定了定心神,伸手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的拿起听筒。
“喂,你好!哪位?”
“今晚九点,宝山公园览亭见。”
我正想问多一句,那边已啪的一声挂机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竟然没留意到电话那头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不过看来,那声音应该是中性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出来。
我心里纳闷,这谁打的电话,莫不是恶作剧吧。
管他的,不说名道姓,老子当你放屁。
我站起来突然感觉左眼隐隐的刺痛,一股液体从眼角流出。
我大惊,娘的,难道是真的被扎了,刚才并不是梦?
我忙伸手去擦,还好不是血,看样子像是眼泪,但分明这左眼是在隐隐的痛,难道连做梦都要这么真实吗?
我并没感觉视力受到影响,我眨了几下眼睛,总感觉眼里有什么东西,像进了沙子一样,涩涩的感觉。
我走到厕所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并没什么异样,我把左眼贴近镜子前用手撑开眼皮,转动着眼球看,好像没什么异常。
可能是刚才揉眼睛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东西进去了,就在我刚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的一瞥,似乎感觉左眼真的有点不一样,我又贴近镜子睁大眼睛看。
妈的,真的有事!
只见左眼虹膜0点钟的位置上有一条白色的线状的东西,它和虹膜纹路的走向一样,都是以瞳孔中心为圆点放射状出来的一条白线,如果没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用手撑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
那白线好像并不是跑进去的异物,而是本来眼睛的虹膜,只是这一道条纹比周围的褐色的虹膜浅,浅成了白色,像时钟的指针一样刚好指到12点的位置,只不过这指针是白色的而已。
不知道这样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看医生,我想来想去,还是先看看情况吧,先休息一下看能不能缓解。
我又回到躺椅上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疼痛才慢慢缓解,但是还是有轻微的不适感。
整个下午,我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加上眼睛不舒服,有个客人来买东西差点计错价钱给他了,我又想起了那个电话。
“到底是谁搞的恶作剧,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他又怎么知道我店里的电话号码,而且还知道宝山公园,宝山公园里的览胜亭?”
其实知道我店里的电话并不奇怪,开店嘛电话肯定要对外公开的,而且哪个商家都希望店里的电话越多人知道越好。
至于宝山公园知道也并不奇怪,毕竟一个地方的公园嘛。
但是那个“览亭”,这个就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原来这宝山公园里除了有龙吟亭等亭子外,在山顶处很早的时候还有个览胜亭,后因战乱毁坏,只存遗址,后来渐渐被人遗忘,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览胜亭变成“览亭”这个叫法是我小时常在一起玩那帮调皮蛋才有的,在化州本地方言里玩的叫法跟览字同音,去玩用方言说就是“去览”,因为我们经常在那里玩,所以便叫那个玩的地方叫览亭。
我心里想这到底会是谁?
大旧衰(大块头)?好像不太可能,他现在应该在外省啊。
六子?也不太可能,这家伙早在北京定居了,多少年没回过来了。
唉,算了,不去管它了。
吃完晚饭后,我随便的去溜达,不知不觉却又来到了宝山公园。
公园里傍晚过来散步的人不少,我特意转到览胜亭那里去看看,却看不出什么异样。
旁边有几个老头在下象棋,我凑过去看了一会,然后再到山脚下转了一圈,看了下手表,不知不觉就快九点。
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要不心里总是像揣了块大石头一样,心神不宁。
快到山顶的时候,我盯着假山一路躲躲闪闪的靠近。
昏暗的灯光下,我依稀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衣服在风中飘啊飘的。
噢,不,那分明是裙摆,我揉揉眼睛,错不了,那婀娜的身段,乌黑的长发,迷人的翘臀。
我心里一阵激动,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就是她?
她又是谁?
为什么要约我来这里?
等下过去我该跟她说些什么好?
就在这时那女孩刚好转过身来,哇,漂亮!
清秀的五官特别精致,高耸的胸部十分吸睛,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似乎看见了我,举起手对我挥了挥,此时我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似的一阵激动。
就在我刚想也举起手来的时候,突然从我身后一条秃头的人影掠过,快步走向那女孩,两人手挽着手一起朝山脚走去了。
我靠!我望着这美女与野兽,往边上啐了一口。
差点会错意,表错情!
我尴尬的把举起的手假装挠了挠后脑勺,心想灯光这么昏暗,应该没人看见吧。
正想着,突然“啪”的一声,一只手就拍在了我肩膀上。
一把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差点认不出你这小子了,随地吐痰可不好哦。”
“大块!”我转过头来,发出一声惊叫,“你他妈的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我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要不你能跑这里来。刚才在干嘛这么躲闪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啥,刚才我没看见你。”
“我怕赶不及,刚回到茂名一下火车我就在车站给你打电话了,有些东西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必须跟你面对面谈谈……”
我一听,心里犯嘀咕,有啥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搞得神神秘秘的,莫不是这小子在外面闯祸了吧?
但我嘴上还是说:“那走吧,到我店里喝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