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葱妹吓了一大跳,想林凤仪是不是忙昏了,忘了前几天才问过这个问题,只好把之前说过的解释再说一次:“甘甘云,书汉隶,可令字间大于行间,葱妹觉此甚难对齐……”
讲一半,林凤仪已经伸了手势打断,拿起卓葱妹的字,一看再看。
卓葱妹正在写几个人已经熟到烂透的“蒙汝戮力,复我河山”,前几天扬风也写,以多变的墨色一行到底、一气呵成;可是现在卓葱妹练大字,分两行写,而且是先写了“蒙复”,再写“汝我”,那我字还没写完。
卓葱妹从上次在王府吃饭讲到河东话,到前几天范亚妹讲到卓葱妹在彼处现身、此处失踪,已经习惯林凤仪会突然天外飞来一想,就静静等着,想必等一下林凤仪会什么也不解释、边叫边冲出去。
过了好几秒,阿芊也听到什么不对劲,走过来看了。
林凤仪突然大叫:“找到真太子了!”
然后抓着卓葱妹的字,纸被手拿着的部份几乎揉成纸团,冲着回到都察院。
卓葱妹和阿芊相视而笑。
武方等人正在假寐,准备迎接等一下的恶战,却听到蹦蹦蹦的脚步声。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准是林凤仪又想到什么了,扬风先起来倒了茶;茶杯才满,林凤仪就刚好冲进来。
扬风将茶递给林凤仪,林凤仪拿起来就灌,但动作太猛,几乎全部茶水都泼到自己脸上和胸前。
林凤仪把字往桌上一放,说:“真太子就在蒙复院!”
武方皱着眉头看着那张纸,扬风从林凤仪手里拿过茶杯又倒了一杯,海涛说:“此在下说过矣,且恐不只一人。”
林凤仪说:“不是,是凤舞说的。”
林凤仪指着字说:“这是蒙汝戮力、复我河山的开头,葱妹横着写我才看出来。凤舞的意思是,一旦前面的谜题解了,最后一个谜,要朱明跟王爷说,去蒙复院找哥哥。”
三名御史沉默了,都在考虑这是不是最后一个谜的解答。
这次反常,年纪最轻的扬风率先发言,而且肯定:“必然如此,莫怪乎陈问云,凤舞常赴蒙复院探视。”
林凤仪对武方和海涛解释说:“陈问就是蒙复院的总管,上次我跟扬风经过,本来要去……”
林凤仪想不起来,扬风说:“朱明住处。”
林凤仪说:“对!从王府到朱明家,要经过蒙复院;所以凤舞留字给朱明,因为朱明肯定知道蒙复院。那陈问说,有一个也是挂着红色牌子的官员,也常常去探视。”
林凤仪边说,边掏出自己的御史令:“凤舞一定是在里面发现有人可能是真太子,但来不及确认,而且也要先证明现在的皇帝是假的,所以先留了字。”
武方大概相信了,说:“则吾等现去寻廿余岁之院生?不知有几人,且一一询问。”
海涛已经起身了。林凤仪说:“我想,我知道是谁。我见过,旭梅也见过。”
四名御史立刻出发往蒙复院。
走出都察院时,御史们还心虚地看看皇宫的方向,怕被皇帝发现。
皇帝已经完全被郭懿说服,洗衣妇必然是凤翔营的战士,也必然和林凤仪有关。
皇帝说:“既郭将军如此肯定,则今夜立即逮捕;此次且须加派人马看守……不,即以王妃拒捕,当场格杀亦可。”
郭懿领命而去,皇帝又叫住:“且慢,郭将军须多带人手,提防王妃之轰天雷。且率禁军百人前往,亦不嫌多。”
郭懿又行礼,其实他正有此意。
从上次在渤县杀林凤仪不成后,他就一直等待着机会,这次一定要成功。
郭懿叫了部下去召集风吹雪,估计仓促之间可以叫到五十个人;然后去虎贲营调一百人出来,朝都察院而去。
都察院的四名御史正在狂敲蒙复院的大门。
负责睡在门旁以备万一的杂役,大概一刻钟了才被吵醒,很不高兴地走过来开了门说:“三更半夜狂敲门,真不知疯者在院内,或在院外。”
林凤仪说:“对不起,我们急着要找一个人,二十几岁,瞎了一只眼睛。”
那人揉着眼睛说:“太子?即使找玉帝、三太子,现亦已就寝,请待天明再来。”说着就要关门。
武方把门挡住,说了一句林凤仪情急而漏掉的话:“在下都察院,白虎御史。”
不过,这话其实不说也无妨,海涛已经闯了进去,走廊边拿起一盏灯,就往里面乱闯。
扬风知道这样不行,还是跟开门的人说:“都察院有要公,请告知彼之寝室何在。”
那人知道是大官,不得不听,但四个大官半夜来找一个疯子,那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林凤仪只好再补一句:“在下林凤仪。”
这人听到王妃的名字,这次真的醒过来了,才赶紧带着御史们进去;海涛已经吵醒了很多人,扬风赶紧把正在敲每一间房门的海涛拉住,要他跟着走。
这时陈问也追来了,开门的人跟他说:“王妃与御史欲寻太子。”
他说的太子,和林凤仪等人说的太子,当然意义不同;他不知道自己说了正确的话。
陈问跟四位御史行了礼,接过领路的工作,到了太子的房门前,敲了门。
这间房间已经跟其他很多间一样,里面的人已经被吵醒、点了灯;走廊上还有很多院生都出房来看,还有人说:“欲寻太子?三太子在此,还不跪拜!”
“本人玉帝下凡,三太子何足轻重,夜半嚣张?”
四名御史进了房间,林凤仪一看,正是那位瞎了一眼的年轻人,此时已披衣坐起,看着进来的人。
林凤仪看着其他三人,用眼神跟他们说:“就是他。”
武方等人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也想着四年多来所见的椅子上那个允亲王;从林凤仪首次自豫南营区回来、谈到凤舞猜想的方向时,大家十天来一直想一直找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林凤仪对那人说:“请问……”
那人眼睛没有看着林凤仪的眼睛,而是看着林凤仪颈子上的链子。
林凤仪将御史令掏出来,交给他,接着说:“你小时候养了一只蟋蟀,你为它取了什么名字?”
那人嘴动了一下,没出声音。
武方看不是办法,就行礼说:“请恕罪。”
然后往前走到那人身边,轻轻地拨开他的头发,探向他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