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城南郊与猫背山下的雍军,现在唯一的指望是全力抢占一个根据地;这是正确的,如果慌乱回撤,回去只有一片水,而且还会被追击。
雍军还有一个指望,就是土牛沟的友军,或说有军,会不待信号直接进攻,两边夹击,还有机会。
天色大亮,顾凉也严阵以待,传说中天亮前会抵达的张实部居然还没有出现;哨探已前进五里都没看到踪影。
等着等着,又有哨探回来了,但是他不是报告两万官军来攻,而是一支一百人的官军逼近中。
当张实在下半夜赶紧全军回师去抢粮时,朱泽正在燕县与渤县之间列阵,并且让兵士们先吃饱。
这样,天亮之前,两县交界是这样的态势:一边是一万八千名官军,一边是刚起义没几个时辰的三千名前官军。
两军都整夜没睡,但是,一边是长途行军又慌乱折返,一边则是休息了两个时辰并且严阵以待。
最重要的,三千人这边刚刚吃饱,连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另一边已经快九个时辰没有吃饭————他们原订三个时辰前就可以吃饭的。
朱泽并没有当路布阵,而是布在路边,让出了大路。
这有几个用意,第一,大家几个时辰之前还是同袍,感情还在,不希望这么快就交战;第二,朱泽以三千对一万八,虽然他是以饱对饥,以阵对慌,以逸待劳,但非必要,他不想以一敌六。
最重要的,第三,朱泽认为,先确认土牛沟及潍城的情况再说,他不希望,而且他也清楚老长官曾韶不希望渤海军覆灭。
所以,他的首要任务是全军冲向渤县;但是在冲过去之前,他必须先等待。
张实部的前哨探知了朱泽的情况,回报张实。
张实派人传话,要朱泽出来说话。
两军隔着千步,张实带着三个人出列,缓缓前行,等到确认朱泽这边也只有三个人时,才快马奔向两军之间。
朱泽在马上欠身说:“泽已反,请将军恕泽不便行礼。”
张实知道大骂没有用,只能委婉地劝:“朱校尉,此时回头,尚未晚矣;本将定于陛下前力保校尉。”
朱泽用答非所问来取代回应:“彼此数时辰前尚为同袍,愿此次不相战;泽任凭将军率军而过。”
张实说:“校尉区区三千,本将以六敌一,劝朱校尉莫逆天行事,即刻反正。”
朱泽在马上转身,对自己的部队做了一个手势;只见朱泽军一下有五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然后又放下。
朱泽说:“我阵已布,虽以一敌六,支持六时辰足矣。泽手下有两万兵马之粮粖,将军之兵可空腹再拉弓六时辰否?朝廷无道,将军如愿起义,朱某仍奉将军令,于将军麾下效死力。”
张实沉默了一下,说:“本将即率军西行,朱校尉一诺千金?”
朱泽欠身行礼,说:“来日战场相见;今日且请将军顺行。”
两组人马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一刻钟之后,张实的部队以纵队缓缓前进,在朱泽的阵前三百步的地方通过。
朱泽令弓箭手拉弓搭箭,不久又换一批,一直维持着这个态势,但始终没有发箭。
朱泽想吓吓官军,他知道官军饿得走不快,但是吓一吓应该会走快一点。
等官军终于走完一半时,朱泽派一名旅长率一百人先往东去看看状况:“如情况许可,则先向渤海军通报此处情况,言朱泽待官军通过后即行驰援;并立刻派人回报。”
那旅长拣出一百名骑兵,向东急奔而去,沿路还经过官军最后大约六千人的队伍。
虽然是敌人,但没有人想交战,在这么近的距离,六千人放着百骑在身边扬长而去;而百骑对这六千人也视若无睹。
这,就是顾凉没等到张实,反而等来的一百名骑兵。
严阵以待的顾凉看着百骑火速奔来,在靠近八百步时,已经确定这不是敌军;如果是敌军,不可能这么少的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还没有防备地向前冲。
也许是要以百骑冲垮三千人,但正常的军队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而带两万军来的张实当然不是这种情况。
顾凉的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但顾凉一直忍着,总觉得是友军;到三百步时,百骑无人拔剑,顾凉已经确认了。
到百步时,百骑已开始减速,仍然没有拔剑,顾凉下令弓箭手放下。
带头的旅长,沿路来一直左顾右盼,没看到理应和渤海军对峙的郭懿军。
不过,看参差不齐的军服和民装,他知道眼前是渤海军。
顾凉自己站到列前,那旅长做了手势让后面的人勒马停住,自己滚鞍下马报到:“飞燕校尉部旅长马恢,敢问阁下?”
顾凉对这百骑的来意感到好奇,但觉得不是敌人,就说了句:“在下顾凉。自朱校尉处来?”
马恢立刻行礼道:“马恢见过黑水校尉。”
这些人造了反,还习惯以造反前的官职互称。
马恢等两秒,然后一口气说完刚刚在马上想好的话,朱泽交代时间紧迫,他要用最短的句子把话说完:“朱校尉已反,欲投渤海军,恐此处战况紧急。张将军部已西返,与我军对峙而不战,待张将军部通过,朱校尉即赶来支援。”
顾凉花了两秒,想一想这个新的情报,再用了两秒想一想可靠性,最后用了两秒想想自己听过但不认识的朱泽这个人,然后对马恢点个头,随即转头下令他的两千五百名骑兵准备。
之后,顾凉看着马恢说:“马旅长百骑已奔驰多久?”
马恢回答:“不及一时辰。”
顾凉点头很肯定地说:“等朱校尉则太迟矣,请旅长派三人回报飞燕,余随我出发,回援潍城。”
马恢很快点了三人,交代怎么跟朱泽说,然后带着他的人,跟着顾凉出发。
往潍城很近,顾凉问马恢跑了多久,不是担心马,是担心人。
猫背山下与潍城南郊的北堤,双方都已经打得精疲力尽;两边心里都在盼着西边来的援军,东边只有水,不但没有雍军了,连潍山的渤海军也一时过不来。
打斗中的兵士不时偷偷往西边看,终于看到一大队人马,两军的动作彷佛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都想早一点看清楚来的是谁。
顾凉军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