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仪也跟着皱起眉头,扬风简报:“首先,张大牛不承认当夜犯案,且村民多人表示当夜与张大牛同在;其次,目击之县役并未亲见张大牛之面目,仅由身形装扮等直觉认定为张大牛。”
林凤仪想到上次在燕县办案的情节,就是碰到朱明和朱昭孪生兄弟,扬风显然也想到同一点:“据悉,张大牛并无兄弟,村民之说法亦同。”
林凤仪说:“总之,张大牛的不在场证明强而有力。”
武方说:“是故吾等正嗟叹凤姐不在也;岂知凤姐随即抵达。是否其中有何破绽,或真另有其人,凤姐看如何着手。”
林凤仪想了想,说:“破绽吗?那我们细细地把每个人都问一问好了。先带张大牛。”
扬风叫县役把张大牛带来;张大牛这一年多来变得更瘦、更黑了,看到熟悉的面孔,露出欣慰的眼神说:“见过御史大人。林御史平安无事,草民亦高兴。”
林凤仪之前对张大牛有好感,就跟县役说:“还不能说是嫌犯,松绑坐下吧。”
武方等人不太习惯,但还是依着林凤仪,让张大牛坐着跟御史说话。
林凤仪看扬风已磨好墨,准备做记录了,就开始问:“三天前的晚上,你说你跟村民在聚餐?”
张大牛点头,说:“是。草民已向主簿及御史大人们交代过。”
林凤仪看了武方等三人,扬风递了一纸记录给林凤仪。
林凤仪问:“你们常常聚餐吗?吃什么?”
张大牛说:“不常聚餐,因上寮村廖家向许爹提亲,许爹找大家商量,探听廖家情况,以及未来需乡亲协力之事项。”
林凤仪再问:“吃什么?有喝酒吗?吃到几点?”
张大牛说:“面饼,喝自酿之麦酒,约子时散席。”
林凤仪低头看看扬风的记录,张大牛前后两次的说词倒是很一致。
林凤仪问:“哪些人参加?”
张大牛说:“许爹,许家长子阿文;胡老爹,张松,张嫂,王家阿祥哥、祥嫂,陈大叔,陈大婶,与草民。尚有陈大叔之子女三人、许爹媳妇惠娘,许爹女儿阿妹仔。”
林凤仪再低头看了一下,几乎不必拿笔记录张大牛的名单是否前后一致,因为他说的顺序一模一样,很容易就可以对照有没有出入————完全没有出入。
林凤仪暂停,先把整个记录看过一遍,然后问一个原来记录没有、也就是武方他们没问的问题:“当晚你的左右两边坐着谁?”
武方等三人露出惊喜的表情,因为他们没想到要问这个问题;而且林凤仪一问,他们也马上发现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张大牛想了想,说:“左边乃阿祥哥,右边为陈大叔。”
林凤仪再问:“你们吃饭吃这么晚,不会影响第二天工作吗?”
海涛似乎想说什么,被武方使眼神止住。张大牛说:“偶尔一次,尚无妨。”
林凤仪几乎没有停,立刻接着问:“吃那么晚,点掉多少灯?”
张大牛犹豫了一下,说:“惠娘添过一、两次油,草民不记得矣。”
林凤仪还是紧紧接着问:“所有人当晚座位怎么坐,你说一下。”
此时海涛紧绷的表情舒缓了,他刚刚是奇怪,林凤仪问了个有关座位的好问题,为什么不接着问;现在才明白,林凤仪要让张大牛忘记刚刚回答了什么。
张大牛说:“许爹旁即阿文,再来胡老爹……”
“等一下。”林凤仪打断,然后递了纸笔给张大牛,也挪了砚台过去,说:“你直接把座位画下来吧。”
张大牛画了两张桌子,一大一小,然后各画了几个圈在桌子周围,接着面有难色地看着林凤仪;林凤仪微笑着把纸笔拿过来,说:“没关系,你说,我写。从这个神桌前面的座位开始。”
张大牛依序说了,几乎是照刚刚他名单上的顺序,只有惠娘、阿妹仔、陈大叔的子女是在旁边的小桌。
武方等人已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但还是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
林凤仪写好了,再重新指着每个座位念一遍,要张大牛确认。
张大牛点头。
林凤仪让张大牛看着座位表,说:“所以,你的右边是陈大婶,左边是许爹,你的座位离神明桌很近?”
张大牛犹豫地点头,隐约也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林凤仪看着扬风说:“刚刚大牛说他的左右两边是谁?”
扬风不看记录也记得,但还是看着念,表示是依据记录来回答:“左为阿祥,右为陈叔。”
张大牛抢着说:“或许中间换过座位,草民记不清矣。”
林凤仪停了一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一想,换个话题问:“你跟江标很要好吗?”
张大牛说:“我等同村之人,皆为张员外做田者,彼此皆好。”
林凤仪问:“江标打了张添福,你在场吗?”
张大牛点头说:“在。”
林凤仪无可无不可地问:“张添福是不是活该被打?”
张大牛说:“江标不该打人。”
林凤仪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答案出乎意料,问:“为什么?”
张大牛说:“应由草民动手,阿标太冲动,抢在草民之前。”
海涛也笑,说:“汝若动手,汝亦过冲动矣,怎不留予本官打?”
扬风抬头看了一下,好像在犹豫这句话要不要列入记录;当然是不用写进去的。
林凤仪说:“袁县令抓了江标,每天毒打吗?”
张大牛有点生气,说:“阿标已承认,汝狗官欲判刑则快判,岂有每天照三餐痛打之理?狗官与张员外勾结,员外希多打一番,以泄彼张添福心头之恨。”
林凤仪说:“你们几个村民不服,趁夜来劫狱,救出江标,打伤了县役和袁县令,对吗?”
张大牛垂着眼睛说:“草民等村民未做此事。当夜草民确与众村民聚至深夜。”
张大牛不管“当夜村民聚餐”的说词已有破绽,仍然回到这个基本点。
林凤仪说:“结果袁县令伤重而死。”
张大牛还是垂着眼睛,说:“非草民等所为,然此官死有余辜。”
林凤仪明知道答案,不过程序上还是要问一下:“你家里有铁铲吧?”
县役的证词,劫狱者武器是铁铲。张大牛说:“有,吾等做农事,家家户户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