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仪抬头看天,然后问阿环:“今天晚上,云应该很多。”
阿环点头。
林凤仪又问:“天黑之后,会停战吗?”
阿环摇头说:“彼斗整日矣,能不累乎?或许将歇。”
林凤仪再问:“他们休息时,谁去搬那些尸体?”
阿环眼睛一亮,两人有默契,骑了马就往山下走。
将近松平时,两人下马,潜入一家民宅,两人偷了衣服,林凤仪还留了碎银给人家。
出来以后,两人卷起袖子裤管,扮作农民模样,把脸抹上尘土,进了城。
城内果然已经有许多民工被征用去搬尸体,进进出出。
诸多民工来来去去,兵士也只管命令大家动作快。
林凤仪和阿环混入人群,出城到前线去搬尸体。
看得出来阿环很坚强、忍耐到极点,但一蹲下去要搬时,阿环还是吐了个痛快。
两人搬了一趟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又出城去搬第二趟。
走在路上,林凤仪指着沿路一棵树说:“你看得到树下有什么吗?”
阿环点头说:“甚黑,无法见物。”
此时,整个战场已经安静无声,只有雍军最前线在设置新一排栅栏的声音,好像在酝酿下一次的大战。
这一趟,两人刻意挑了干净一点、少血没脑浆的。搬尸体回来时,两人故意落后他人一段,慢慢走。
走一段,终于有云暂时遮住月亮了,林凤仪低声说:“现在!”
两人抬着尸体,快步向树下前进,并小心不发出脚步声。
到达树下以后,刚好月亮又露出脸来。
阿环喘着说:“此人身材过大矣。”
林凤仪也喘,说:“这次记得找个矮小的人来,也比较轻。”
两人躲在树后,等又一批民工往前线移动时,偷偷溜出来,跟在大家后面。
因为人总是会从比较近的尸体开始搬,所以走在最后的两人,很容易就走到离城较远处,挑了一个中意的尸体搬回来。
月亮忽明忽暗,两人又回到树下,套上军服和铠甲。
林凤仪问阿环的意见:“现在冲过前线,只有我们两个,很突出,只有黑夜能掩护;等白天再冲,可以混在乱军之中,但可能反而被蓟军杀掉。两个都很危险,你选那一个?”
阿环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钱,向上抛,等它落下时接住合在掌中,和林凤仪对看一眼后,打开手掌一看。
阿环说:“夜奔为上。”
接下来的事就比较简单了,比照角涌的经验,林凤仪再度如法炮制——─你只要大胆有自信,没有人会怀疑你;因为部队太多单位,没有人会去注意别人在做什么。
两个人在几千个营帐之中穿梭,趁人不注意,搬了砦材就往前线走。
离前线一百步时,可以看到雍军的栅栏已经完成十分之一,一段一段的。火把倒是不多————前线太亮,反而让敌人看清楚,而自己看敌人不清楚,更容易被夜袭。
两人挑了火把与火把之间较暗的地方,抬着砦材走过去,再穿过两个施工段之间,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还是一样,等月亮藏起来的时候,放下砦材,就伏低朝蓟国的城门前进。
两个人潜进了大约一百步,一边脱下身上的铠甲和雍军军服,正要继续前进时,不知是起风还是怎样,月亮竟又快速地露脸了。
黑夜中只听到雍军这边有人大声喊:“站住!彼处何人?”
同时也有人拿着火把往前走。林凤仪等两人正准备快跑时,突然左右两边多处有几百支箭,自黑暗中往雍军的阵营射去,似乎是蓟军真的夜袭雍军的阵营。
一下子,周围冒出许多蓟军,冲到距雍军百步的地方蹲下射箭。
雍军很快反应过来,不但也射出几百支箭,还有火箭照亮了夜空。
林凤仪没有办法,只好抓着刚脱下的铠甲护着头,抓着阿环让她走在自己身前紧贴着,自己背后也中了好几箭。
阿环听着林凤仪身上一锤一锤的闷响,担心地叫道:“凤大人!”
阿环才叫完,林凤仪就整个趴在她身上、把她压在地上;原来林凤仪左腿上中了一箭,走不了了。
此时蓟军大概发现雍军没有松懈、偷袭占不了便宜,开始撤退,雍军看到蓟军撤退了,也停止射箭。
撤退中的蓟军有几个兵当作抓俘虏一般,把林凤仪两人拖回城里去。
进了城,几个兵跟他们的长官说:“报告!抓到奸细两名。”
那长官不知是什么官职,看了林凤仪两人看了很久,然后说:“农家姑娘,不似奸细。”
此时林凤仪已痛得不能说话,阿环急着说:“我等非奸细,此为有国之朱雀御史。”
那军官说:“咦?若彼为凤御史,则汝为吕副使乎?”
军官本来已经当然不相信,只是有点嘲笑地说这句话。
阿环不理解那军官说的话,军官也认为理所当然————雍国的人,能听过林凤仪就很难得了,不可能连阿芊这种比较小的角色都知道。
军官对士兵说:“这一位负伤,先带去关押医治,战后再行询问。”
士兵点头离开,不久,抬了个担架来。阿环哽咽问林凤仪:“大人,汝仅左腿中箭乎?阿环闻汝背后中矢数枚。阿环幸有大人掩护,否则不知死所矣。”
林凤仪虚弱地说:“我有软甲,不要紧,只是很痛。”
担架来了,兵士们把林凤仪抬上去,然后押着阿环,就往城里走。
走了两步,那军官又叫住,说:“稍后问彼名姓,向巨阙报告。”
林凤仪听了,赶紧挤出最大的力气躺着说:“沮襄在这里吗?我要见沮襄。”
虽然不大声,但那军官听到了,走近担架看着林凤仪说:“汝知巨阙将军之名?汝真乃奸细?”
林凤仪痛到没力气骂人了,软软地说:“就跟你说了,我是林凤仪。”
军官不是很了解。
应该说,他当然听过林凤仪,但是一时之间没有把那个御史林凤仪和眼前这个农妇林凤仪想在一起,他只是做了一个听到陌生名字时的一般反应,问:“什么林凤仪?”
林凤仪的手还有力气,缓缓从腰间掏出轰天雷说:“大有太子少保,西河郡侯,都察院朱雀御史林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