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上来了,扬风照林凤仪的方式开始问。大部份的回答和阿勇一样,只有几个不同:
第一,她早上曾进来打扫,当时没有人在书房里;之后她的工作是在灶房和饭厅,也不清楚谁有没有进来。
第二、她对每个人的衣着,可以连花样和腰带都讲出来,但是她没印象有谁在早饭前换过衣服。
第三,她和阿勇一样,表示这一家人和睦,没有争吵。可是,林凤仪认为,她的语调透露的讯息,和她嘴上说的很不一样;但一时问不出什么。
第四,阿惠说,王嫂、阿勇、阿志今早皆未上楼,阿惠本人下楼之后,有几人来来去去,但最后入座时,自二楼下来依序是少奶奶、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最后到,然而是自前庭花园进来。这个顺序和阿志说的不同,但阿志是依照少奶奶问少爷的话推测。
第五,阿惠没有提到少奶奶跟少爷有关老爷的对话,只有提到少奶奶问大小姐是否没睡好,眼睛甚红。
扬风问完了,看看大家有没有要补充。林凤仪对扬风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问阿惠说:
“早上听到声音时,你是第几个进书房的?”
阿惠想一想,说:“阿志先来,然后是少爷和大小姐,接着小的和二小姐一起进来。”
林凤仪问:“那时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
阿惠说:“关着。御史带着剑和阿志走之后,我等打扫时才打开。”
林凤仪问:“锁着吗?”
阿惠说:“是,小的每日上来打扫时会先打开,离开时若书房无人,则关上栓上。小的后来清洁时,才又解开窗栓。”
林凤仪没有问题了。武方问:“大夫药柜中有毒药否?”
林凤仪发现,武方这个问题问得极好,转头对扬风笑笑,大概是叫他要多学学。
大夫自杀用剑,确实有违和感;反过来,若有人要杀大夫,大概不会选择毒药,那是鲁班门前弄斧头。
阿惠说:“有的。平常我们下人偶有不适,大夫亦会看,久之,则多少教我等,何药可自取自用,亦告诫何药绝不可碰。有些有毒,有些遇此人为药、遇他人则为毒。”
接下来问王嫂。
王嫂没有住在回春堂,早上来时看到大夫及二小姐,进灶房时,少奶奶已经在厨房检整今天整天要煮的东西,然后在厨房帮忙;之后王嫂曾到后院抱柴。
王嫂来一年了。
问到大夫的家庭时,王嫂说:“到后院抱柴时,听见老爷和少爷在二楼争吵;这几日偶尔也听他们在饭桌上吵,有时两位小姐也加入。”
林凤仪看一下阿志画的平面图,要扬风先去确认一下后院堆柴处;
此时王嫂说:“大人从窗户往右下方看即见柴堆。”
扬风探头出去,然后缩回来跟林凤仪点个头。
扬风问:“他们在吵什么?”
王嫂说:“早上的,听不清楚,只知道两人说话,有点激动。饭桌上谈的,似与卖地有关。也许父子吵架,童大夫一时气不过,就??”
仆役都问完了,接下来是主人家的四个人。
林凤仪决定用消去法,先从目前听起来最不可能的二小姐开始。
如果阿勇的话属实,那么阿勇和二小姐都可以排除,因为从大夫在前院走动,到上二楼遇害之间,这两人彼此互为不在场证明。
同理,王嫂和少奶奶也互为证明。
二小姐的眼睛还红红的。
扬风说:“请节哀顺变。然而为职责需要,本官仍需问几个问题。”
二小姐点点头。
扬风问:“小姐何时最后一次看到大夫?”
二小姐说:“今早在前院,爹从前堂走出,在院中散步。”
扬风问:“当时尚有谁在?”
二小姐说:“阿勇在前堂扫地,后来扫前院。爹与民女赏花时,大嫂来向爹请安。后王嫂来。”
扬风问:“小姐与大夫谈话否?”
二小姐说:“爹说看他人家,炮杖花植往墙外,整排垂下,形同墙面之上半截,十分好看,路人、邻居看亦悦目。又说牡丹不知好种否,希种几盆看;遂嘱阿勇今日办理。”
扬风说:“然后呢?”
二小姐说:“然后爹先进屋。民女打水浇花,后阿志来,称粥已快好,可用餐矣。民女浇花毕,即入饭厅。”
扬风说:“小姐至饭厅时,尚有谁在?”
二小姐说:“兄嫂及姐姐都在。嫂嫂及姐姐放碗筷,阿志自灶房端菜出来,后又端粥,此时即听到剑声矣。”
扬风说:“有谁早上曾进书房,小姐知否?”
二小姐说:“爹每日散步毕即上楼读书,待用餐时方下楼。尚有谁进书房,民女不知。”
扬风说:“姑娘到前院之前,尚见过那些家人?着何衣裳?”
二小姐说都见到了,并把每人的衣服描述一下,比阿惠还详细。扬风问:
“在饭厅时,各人着何衣裳?”
二小姐想了一下,淡淡地说:“如方才所言,无人换装。”她胸口呼吸起伏的幅度大概增加了百分之五,林凤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扬风问:“早上有外人来否?”
二小姐说:“没有。若非急病,家属多于辰巳之交来。”
扬风问:“到了饭厅,诸兄妹有何谈话?”
二小姐想了一下,摇头。
扬风再问:“听到剑声以后,谁先上来?”
二小姐说:“家兄令阿志上楼查看。阿志叫后,我等皆上楼矣。”
扬风问:“房间里是什么情况?”
二小姐沉默,然后摇头,说:“民女不记得矣。”
扬风问:“窗户开着耶?”摇头。
扬风再问:“烛火熄否?”摇头。
扬风问:“若大夫系自杀,有何可能之原因?”
二小姐低头又哭了,说:“民女不知。”
扬风问:“有人可能欲杀大夫否?”
二小姐哭得更厉害了,一直摇头。
扬风再问:“近日家人之间有无相吵?”
二小姐不但哭得更厉害,而且更用力地摇头,摇到林凤仪看得头都晕了。
这时候,尹淳带着阿芊进来了,手上还拿了一件男子的长袍;
尹淳摊开长袍,两袖上及前襟、下裳前幅等处有很多血渍,显然不是事后清理时沾到的。
尹淳说:“阿芊在大小姐床下寻得此袍。”
这件衣服是藏青色,丝料细工,腰带上绣有麒麟,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的衣服,但林凤仪还是问二小姐:“这衣服是谁的?”
二小姐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又哭了。
林凤仪跟尹淳说:“去把他们两个都叫上来。”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是谁,衣服一定是少爷的,然而又在大小姐的床下。
王爷和三名御史都感到很惊骇;只有林凤仪比较有心理准备。
尹淳正要转身离开时,二小姐哭着突然叫道:
“是我杀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