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苑里苑外,只见十几个人进进出出,还有和尚念经。
现场饭菜法器,一片狼藉;
已故的朱雀御史凤舞已经被移置到几张并排的条几上。
像是一对夫妇的老人家委坐在旁哭哭啼啼。
旁边一位和尚的助手听到林凤仪大叫,转过头来瞪她一眼:
“肃静!快念完了!”
“你们把现场都破坏光了,这样怎么搜证来鉴识?”林凤仪不理会,继续大吼大叫。
“你才没见识。丧家在此,不得咆哮。”助手压低声音,狠狠地用力一个字一个字地讲话,要林凤仪搞清楚状况。
不过,倒是本来静静地低声涰泣的丧家一看到穿官服的人,也开始哭得更大声了:
“大人,要帮我们做主啊!我们家还仰仗着凤舞这份俸禄把她的弟弟妹妹们养大,怎么这样就走了啊!叫我们两个老的以后怎么办啊?”
扬风赶快弯腰扶着大叔大婶:“两老放心。若查明系因公殉职,本朝依例有优厚之抚恤。现请节哀顺变,先办妥丧事,其余日后再议。”
林凤仪急着又大吼:“什么丧事?都别动!必要时我还要找法医来解剖验尸。”
听在两老耳里,就好像林凤仪急着宣布要把乖女儿凤舞的身子大卸八块,被扬风安抚下去的哭泣声又开始八十分贝地嚎啕起来。
只有和尚,一副无眼耳鼻舌身意貌,完全无视周遭的喧哗,稳定地依照他原来的节奏一直进行到:
“菩
喔
萨
啊
摩
诃
萨
——
啊。”
扬风忙着谢谢和尚并将众人请出去、安排丧家先回老家、协调人员处理停尸问题时,林凤仪已经轻手轻脚地把凤舞的尸体再翻看了一下,抽屉柜子等等也都拉开来看,每一册书都翻了几页,但是柜子里本来已经很凌乱,似乎之前有人翻过。林凤仪一边自言自语:
“她的手机还在身上吗?办公用的计算机或笔电?”
“什么?手记?随身札记?”扬风问。
林凤仪发现自己出错了,赶快改口:
“对呀,笔记,档案,数据,文书等等,她平常还会放在哪里?”
“应该就在朱雀御史方才打开的这些柜子内,若是没有,恐亦遭凶手盗走。”
剩下的数据书册,有些是账目记录,收发文记录,有些看起来是年代久远的案件数据。
“明夷七年?喂,明夷七年是哪一年?现在是什么年?”
林凤仪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一次扬风不会讶异了,他依然耐心地说明:“先皇武宗于明夷十一年崩,当今皇上即位,年号永配,现为永配三年。”
林凤仪算了算,“这些六、七年前的案件,应该和本案无关。可能凶手仓促之间,来不及找到他要带走的东西,就干脆把最上面近五年的都带走了。”
“所言甚是。朱雀御史适才分析凶案与凤舞最近查案有关,信不诬也。”扬风轻摇折扇,楠木香气遮盖了一点尸体的味道。
林凤仪有种高人一等的快感,得意洋洋:“吔!我是福尔摩斯,你是华生,哈哈!”
扬风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个讲话不知轻重、没大没小的陌生女子确实有两下子。
“血迹已经被抹净了。但是我当初观察,脑后塌陷,血迹却很少,恐怕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是。”扬风觉得林凤仪好像很厉害,对她的判断丝毫不敢质疑,但是问个问题没关系:“那为何凶手要将尸体移置于此?埋起来不被发现岂不更妙?王爷本约好要和凤舞讨论案情,见凤舞未至,派人来问,遂马上发现凶案。”
“也许这是一种警告,要求官府的人不要继续查这个案子;不然就和凤舞的下场一样?”林凤仪一边说,一边不放弃,连屋子的各个角落都弯腰或攀爬上去看个仔细。
突然扬风将折扇一扬,砰的一声,又是一个小东西落地的声音。
林凤仪吓了一跳,正待要问,眼角瞥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窗边闪过,扬风已经追了出去。
林凤仪往地上一看,正是一枚银针,窗边宣纸有微小的破洞,显然不明人士从窗外发射暗器,被扬风打落了。
此物甚小,不知速度多快,动能几何,能穿透防弹衣吗?林凤仪蹲下细看,正听到扬风急切地叫:“别碰!可能有毒。”
“追丢了是吗?”按照林凤仪之前看过的小说,这个时候通常都追不到人;
因为追到人就离破案很近了,小说就写不下去。
不过,看扬风这么快就独自回来,衣衫完整,无打斗痕迹,想也知道是没追到。
“此人身材高大,又身轻如燕,轻功之上乘,世所罕见,大概只有皇宫内卫有此实力;即便在佾亲王府,也只有夜卫朱明可比。”
皇宫内卫,林凤仪是见识过了,转瞬之间就把人乱摸一通,不怜香又不惜玉,不识字兼没卫生。
至于朱明?
在亲王府还没见到过,不知帅不帅?
“还好你一把扇子就把银针打下来,不然我们又要遭殃了。”
“在下适巧眼神正对着窗外,刺客一出现就看见了。倘若当时背对着刺客,恐怕也是难逃毒手。这种听风辨声的功夫,还是凤舞最厉害。”
“是吗?大概凶手也知道。如果凶手和刚才的刺客是同一人或同谋者,他们知道不能用暗器对付凤舞,那他们想什么办法呢?凤舞的后脑显为钝器重击所伤,几乎是一颗大一点的石头就办得到。你们说武功很高的凤舞没有死于尖刀利剑或迅猛暗器,反而死在一颗石头上?”
“是,的确可疑。”扬风没有主见地回答。
林凤仪心里想,我这个福尔摩斯都不知道的事,你华生当然更不会知道。
林凤仪看到散乱的档中有一张纸飘到柜子底下,就顺手捡起来,捏着银针包好:“你是什么百草清风的对吗?这到底有没有毒,什么毒,你去研究一下。”
“是。”那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扬风看也不看,听林凤仪的话照做不误。
“凤舞的鞋底有红土,但是这房内及四周并没有。出门周遭的土都是黄的。昨夜是否下过雨?”
“今晨下雨,持续两个时辰。”
“泥土是湿的,所以鞋子容易沾很多土,干了黏在上面还没掉下来。不过沾了很多红土,反而陈尸处附近的黄土没有沾到,这又是一个证明,即凤舞是被击倒后移到这里来而不是自己走进来。红土可能是第一现场。附近何处有红土?”
“在下依稀记得,凤凰苑后方山林之中有一块台地是红土。”
“那我们过去看看。这里理论上有凶手沾了红土及黄土的脚印,但是案发当时你们王爷一堆人马闯进来,刚刚又一堆人在这里踩来踩去,这里是不用寄望了。”
“是。该山林并不远,请由在下领路。”
一到山林后方红土处,只见许多芒草被压折压断,东北方一大摊血迹。扬风对林凤仪充满了崇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