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来换？
段允希皱了眉。
他的眼神在面前的一群人神情上又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不说神情放松的舒璃，便是他们身后的那一群亲兵，听到这话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难道霍家真的如此忠心耿耿？
皇帝都不想做？
他不信。
“不说我能拿什么换，而是你们想要什么？”段允希从宫里出来时，带了十五个暗卫，无一活口，他们没有出南京城，只是出了宫，宫外戒严并不比城外松懈。
但他现在回想，方察觉出一些不对来，段允玉并不是被带出宫的，而是主动出的宫，他只带了两个小厮，皇子服饰都未脱下，拿了陛下的令牌一路通行至宫门口。
段允希想到昨夜，皇城戒严，到处灯火通明，巡逻队加派了一队又一队，才没有让恐慌蔓延，很多宫里的娘娘都得了消息，想要带信出宫，都被拦了下来。
那时天色已晚，盛怒之后的陛下把所有宫人都赶了走，独独留下了他，他的便宜爹给了他锦衣卫的密令，以及交代了兵部户部那几个人已经在安排城里直接征兵的事情。
“这些人现在还可信，但不可全信，你让陈良把他们几个的亲属都叫进宫里来。”
“是。”段允希拿了令牌退了出去。
所以在一个时辰之后段允玉出宫，他收到锦衣卫的报信之后没有怀疑，因为他确实见了锦衣卫的陈良，还和他交代了事情。
报信的小兵是锦衣卫的人，穿的锦衣卫的服饰，但是那衣服现在想想，是不合身的。
而且为何他便宜爹没收到信，他可不相信仅仅只是一道令而已，他们还能越过了皇帝去。
段允希眯起了眼睛，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
并不是因为他让人盯着大皇子府。
而是有人，专门将这事告诉了他。
“段允玉给了你们什么？或者说你们允诺了他什么？”段允希松了松脖子，他锦衣玉食二十年，母妃还是皇后，大权在握在朝堂上游刃有余。
即便现下被抓，他神情已然恢复冷静，手脚被捆的处境他仿佛已经适应，甚至试图重新把握主动权。
“你觉得呢？”霍骁转头摆手，随口将太极推了回去，朱祁看到自家世子的眼神，将营帐里的几个羊皮卷拿了过来，顺道给舒璃和霍骁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我猜，是因为你们想当摄政王？”段允希看着眼前的人在这荒凉的山头之上坐了下来，还是仪态翩翩的模样，山顶的冷风呼啸，他不合时宜的觉得，张家的这群兵还真的是打不过霍家的。
不仅是因为他们都是轻装简行躲进山林，导致张家很多的辎重队伍无法上山，更多的是对地形的掌握，单兵的作战能力，张家都比不上，也正是如此，即便是火攻，围攻，烧粮草，都没办法将霍家赶下来。
“摄政王？”霍骁轻笑，他可不稀罕。
三年前他和夏都打仗，夏都的铁骑踏上了大梁的土地，他们在外拼杀，但皇帝看上的是他们的兵符。
段川云的恨是来自他生母的恨，更是对这个吃人的大梁的恨，人人高枕，为了点钱财权利杀人放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梁的病又不是这一年两年了。
“不然你们要什么？兵？粮？钱？这些，你们不是唾手可得么？”段允希自认和霍骁有过一段儿时的交情，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霍家想要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义无反顾在苦寒的西北待了那么多年。
“割地。”霍骁看看天色，也不想和他再废话，“西北，边疆，六川，还有江南以北的海域，以中部的那条山脉为界，再也不属于大梁。”霍骁抬手，让夏侯把他们之前立下的舆图摊开给段允希看了一眼。
段允希皱眉，这些地方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打理这些地方需要费很大的力气，税收也不高，更别说这几年的大旱，民不聊生，大梁早就放弃这些地方了，只不过这些地方北靠夏都，毗邻蛮夷，作为天然的屏障阻挡敌人进军中原和皇城，因此才将整个霍家的守卫军都发往了西北。
“我只是个皇子，连太子都不是，我可下不了这些令。”段允希将眼神重新看向霍骁。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二十年，大梁养尊处优，但也自认没有亏待你们，你们此次揭竿而起直捣黄龙，以后留下的也只会是骂名。
“让你们上交个兵权怎么了，哪个帝王能容忍一家独大的将军府，别说你们有十万的兵马，即便是三万，是五万，当你们不为王权所用，就相当与叛贼，别冠冕堂皇的说是父皇逼你们反的，你们若是衷心，早在两年前，就可以去当一个自在闲人，说到底还是放不下权力而已。“段允希说着说着便笑了，“哈，都是狼子野心。”
他笑得猖狂，也笑得阴狠。
“成王败寇，谁还不是冠冕堂皇，这些话骗骗你们自己就够了。”舒璃眼神都懒得给段允希一个正眼，“若是真只是为了兵权，张家的兵不是兵，南京城的兵不是兵，这些兵并不比霍家的少，还近在皇城脚下，为何要摆弄权术，舍近求远去贪图远在西北为大梁舍生入死的霍家军身上，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害怕吗，因为自己德不配位，才会害怕所有拥有权力和金钱的人，那些进宫的秀女，和那些被异人阁以各种名义追杀的所有世家大族，不皆是如此吗？”
舒璃说话并没有什么重音，也说的不愤世嫉俗，她只是轻飘飘的把这些世家大族的阴暗简简单单的撕了开来。
“二皇子也不需要现在在这里假仁假义，都是俗人，话可以直接说开，大家的命都还长着，未来几百年后的史书也不会因为你这两句话就给你扣一个情真意切，为国捐躯的帽子，你不做这个传话人，我们有很多的更多的人替我们去做。“舒璃笑得风光霁月，白皙的脸上一小屡碎发随风飘荡。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如何对我说的，又是如何对段允玉说的。”段允玉一个人只身出了皇城，怕就是为了引他出来，他们既然选择了段允玉作为第一个合作对象，那他怎么才能判断，自己是不是被摆弄的那只蝉。
“你放心，他阻碍不了你的位置，割地的诏书陛下可以签，你也可以，他不行。”
霍骁开了口，段允玉是聪明人，在这王权争斗之中，他虽为嫡子，但并不受亲生母亲皇后的待见，他的外族不显，也没有什么敛财的渠道，二十岁前他不屑于争权，现下他就算有了这份心，奈何也没有时间给他准备。
他只想先保住他现在可以保住的人，他说，“段川云下的药毒性已深，但父皇在位一天，这太子便不会立，我和段允希都心知肚明，”皇帝想修长生，膝下二十几个孩子却迟迟不立太子，近几年还想把所有权力牢牢把在自己手中，“若是此次兵败，段允希确实是比我更好的人选。”
而且段允希心狠，若是当初和段川云合作的是他，那大梁会败得更快。
“我这有之前二十年，段允希外祖家和各大势力之间来往的证据，还有卖官，卖科考的证据，这足够保我和顾家，我不会和你们合作，也不会去趟这场浑水。”
霍骁和段允玉谈完便将他送下了山，放入了他们之前的一处隐蔽的农庄之中，张家昨日发现围攻火攻无用，而且方才城里响了集合令，山下的布防已然弱了很多，霍将军也集合了人马，现在两军对峙之际，霍骁只等段允希做出选择。
今日，要么破城，要么皇帝下诏书。
打了这么些天，也该回西北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