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辆马车浩浩荡荡。
立在街角。
一些商户和百姓都出来围观。
“这是准备去干嘛?”有人窃窃私语。
“难道城主府也要逃荒去了?是打算从这西北城搬走吗?”皮肤黝黑的农户紧皱着眉头,拉扯着边上的人。
讨论什么的都有,说准备去运干柴的,准备去拉尸体的,猜测哪里是不是有疫病了,怎么需要这么多马车。
然后谈论着谈论着开始讨论起马来。
这马真好,一匹大概能让全村人吃上一口肉吧。
他们都好久没吃肉了。
有牛有马的人家都逃荒去了,就剩了他们这些农民,这些商户,守着这片黄土地和几间土房。
但是看着站在车前的带刀黑铁卫,也没人敢先上去摸一把。
唯独没有人猜这是准备去拉粮食的。
因为谁都知道,这方圆百里,根本没有能拉粮食的地方。
最大的可能还是城主府准备搬了,这是拿来运行李细软的。
“不行!谁都可以走!城主不能走!”有年迈的老妇人颤抖着手看了看周围,没人敢上前,只敢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颤抖着脚,当场就去扒拉马车!
城主要是走了,这西北更完了。
“你们不能走!不能走啊!”
“不能走,不能走。”
“走了我们怎么办?”
“走了西北怎么办?”
本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变成了呜咽,这是压倒这个老妇人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难了。
这世道太难了。
老妇人把自己扒拉在马车上,头埋在木头车架上,黝黑的手带着寒霜冻成的冻疮,枝条一样的手掌扶着马车的车辙。
“要走就从我的尸体上压过去吧。”老妇人嘟囔着,闭着眼睛,苍老的眼袋坠在脸上,她活够了,但是她的孙辈还要活,她的根在这里,她走不动了。
城主不能走,他还要从京城拿来粮食。不会不管的,京城不会不管他们的。
群众是容易被带动的。
特别是一群已经大半个月没吃饱饭的人。
“没活路了…”
“要走就带上我们一起走!”
“走了我们就拆了城主府!”
稀稀拉拉的小老百姓昏了头一样冲上前去。
欻!
欻!
黑甲卫看他们已经准备拉马,啪的一下抽出了刀!
夏侯本来还在里面到处观望呢,听到外面骚乱的声音冲出来。
霍将军都从厅里出来,“怎么回事儿?”
“外面有人看到我们的马车,以为是城主府打算举家搬迁,正在骚动。”门口站着守卫的许启低头回话。
说实话,这种骚乱最近经常发生。
因为将军府就在城主府边上,城主府三天两头有人蹲在门口讨吃喝,聚众骚乱的时候他们都看得见,刚开始将军府还给发点粮食,后来便发不动了。
只在城门口施一点粥。
城主不堪其扰连带门口鸣冤鼓两个月前就拆掉了。
其实他们也想走,这干裂的土地不好住人了。但没有举家逃荒的原因也就是因为霍家军在边上,现在城主府里还有霍家的人呢,说是城主,其实现在名存实亡。
每天夹着尾巴做人。
将军说了,“要么抄你的家,你们走。要么你们全都留下,替百姓干活。”
天天拉着全城主府的师爷杂役下镇下乡统计人口和存粮。城主都不抱希望,但是霍家军不肯放弃。
这是大梁的西北,是以前牛马十万,百姓千万的西北。
“肃静!”霍将军一出场,人高马大的一声吼,顿时场面鸦雀无声。
打仗的嗓门就是大。
“是将军。”
“是将军。”
门口的人呼啦啦顿时跪了一地。
“将军救救我们!”
“将军救救我们呐!”
“带我们走吧!”
霍家军的名头在西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之前平乱,城门口挂满了匪寇的人头。
比起城主府,将军府门前无人敢喧嚣。
比起城主,他们更相信跟着将军可以找到活路。
“没人要走,这是给城里买粮的车,谁都不准碰一下。”霍将军黑脸皱眉,他也心疼,但也心烦,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是!”
一排黑铁卫齐声应是,趴在车子上的老太太听见了也没动弹一下,她想动,但是又饿又累,腿都软了,动弹不了。
还是被人扶了下来。
“出发。”
五十辆马车的动静肯定不小,因此夏侯也没想着避人,他翻身上马,直接赶在前头。
闹了这么一出,他才想起来他还没和舒姑娘打声招呼呢,万一舒姑娘不在酒楼里怎么办。
到时候马车往哪里赶都不知道。
那就完蛋了。
夏侯在前面跑,五十辆马车在后面追,后面稀稀拉拉坠了一圈的百姓。
人越跟越多,越跟越多。
好像整个城里的人都出来了一般。
但凡听到这些是去运粮食的车,这些人就没办法说服自己不跟着过来看看情况。
反正也没有农忙要做,反正在家也是勒紧了裤子。
熙熙攘攘的,慢慢吞吞的,里面破衣烂衫的农户也有,大户人家的家丁也有,甚至还有黄毛小儿,蜡黄着一个小脸,跟着她娘亲,远远的跟在后面。
“娘,这是去哪里啊?”
“去看粮食。”
“是可以给我吃的粮食吗?”孩童的稚言稚语小声地在人群里缠绕。
是啊,又不是给他们的。
但是他们太久没见过能用五十辆马车装的粮食了,地里刨食的人,怎么能不想看到粮食呢。
多想再看一次啊。
多希望那些蝗虫没有吃掉他们的米粮。
多希望这老天下一场雨啊。
西北的人民麻木着一张脸就这么跟着,他们已经没有心思思考其他的了。
只想看看那些粮食,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