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期,京城熙攘。
钱管家下了马车,负手往一条巷子里走去。
在京城住了这些年,春来暑往,老钱的鬓发上早已染上霜雪。
四时景物常新,唯有人如故。
“哟,钱先生您来了?里面请!”
昔日小小的山西面摊儿,老板还是那个老板,面摊儿却已不似当初。
面摊老板赁了旁边的一副门市,做起了门头生意,成就了一个小饭铺。
老钱朝老板拱拱手,笑呵呵地打量他店门上新添置的匾额。
匾额样式古朴,上书 “晋味小馆” 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墨色如旧岁沉香。
匾额之下,两盏红灯笼伴着春风,微微摇曳。
“哟,老板,你这小店布置得越来越像样了。”
“嘿嘿,托您的福。要不是王妃当年派人照应,我这饭馆是万万开不成的。”
钱管家微笑着颔首,迈步踏进门槛。
这面摊老板当年遇上了难事,久未出摊。
老钱想着这一口,偶尔念叨了两句,没想到竟然听进了何悠悠的耳中。
她派人四处打听,得知面摊老板家中遭了难,子侄里不成器的,招惹了地头蛇。
何悠悠找人把这事儿帮着平了,又赠了银两给他开店,这老板和小馆才支楞起来。
老板除了面食之外,也在店里售卖一些风味小菜。
钱管家不几日便来吃上一回。
他进了店中,问老板要了一碗刀削面,点了二两卤肉和一碟小菜。
刀削面粗细均匀,臊子香浓,食之有味。
俄而,店门口传来人声。
一群举子模样的书生,意气洋洋而至。
其音朗朗,皆带晋地之腔。
这些人彼此相熟,想必是结伴来京城赶考。
他们热热闹闹地坐了两桌,七嘴八舌地评点了这店里的装潢,又喊老板过来问饭食。
为首一后生,眉清目朗,拱手向店主道:“掌柜的,来几碗山西面食,吾等久未尝家乡之味,今得遇贵店,真乃幸事。”
店老板见众人都是从家乡来,也感觉十分亲切,热情地推荐了几样小菜和面食。
既而坐定,诸生开始谈议春闱之事。
那后生蹙着眉头,忧心忡忡:“闻那考官遴选严苛,题目刁钻,真不知如何应对。”
钱管家侧耳听着,不禁忆起往昔赴考之景,心中慨叹万千。
忍不住开口劝慰了几句:“诸位少年莫要惶遽,吾山西子弟,性本坚毅。但展所学,尽抒其才,自可无愧于心。”
后生闻言,抬目,正看见坐在他们隔壁的老钱,遥遥揖拜:“这位老先生,所言甚是,小子受教了。”
钱管家捋着胡子,微微颔首。
少顷,摊主奉上面食。
诸生啖面,赞不绝口。
钱管家听着他们满是家乡口音的话语,突然感觉一阵恍惚。
依稀记起小时门前的大槐树,古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记忆里妻儿的笑脸。
是了,他当年孤身赴京,身负死志,辞别妻小。
不为身家只为民,誓将一死感吾君。
离家数十年,早已失去家里的消息。
他又是罪臣,无旨不可还乡。
吃完饭,辞别店主和众人。
钱管家出了店门,沿着巷子缓行。
行到大路上,正要赁一辆马车回府,突然看见远处急匆匆行来一骑。
马蹄哒哒,尘烟四起。
“老钱,老钱!”
来人奔驰到他面前,下马。
钱管家神色讶然:“六子,你这小子干啥呢?怎么慌里慌张的?”
六子一把抓住他:“老钱,赶紧回府,有事!有大事!”
说着,他生拉硬拽地把老钱拉上马,向着王府的方向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