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裴和秦秋带着青瓦落在云阁的时候,秦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直到瞧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浇着花。
只是他的动作,似乎比往日慢了许多。
脚步,亦有了一丝蹒跚。
秦秋的眼眶一热。
“前辈!”她大喊一声。
牵着青瓦,直奔了过去。
王慎独愣在原处,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丫头?”他低喃一声。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秦秋抓起王慎独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来了一口。
“啊!”王慎独大叫一声,手中的水瓢被扔的老远。
“前辈,不是梦!”
“是我,秦秋!我回来了!”
“对了,这是我们的儿子。”
“他叫青瓦。”
“青瓦,叫太师伯!”秦秋拉过青瓦。
“太师伯好!”青瓦乖的很。
王慎独张大了嘴,愣愣地抬起胳膊,对着秦秋道:“再咬一口!”
“我一定是在做梦!”
秦秋当然不会再咬了,而是笑着,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温暖的触感,终于让王慎独回过神来。
“丫头,真的是你??”
“你没死?”
“那当然了!我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我打算,至少活到两百岁!”
“做修仙界的老妖精!”
“嘻嘻嘻”
王慎独激动至极,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好!好!”
“老妖精好!”
“太好了!”
秦秋笑了,轻轻摇了摇手中抱着的胳膊。
“啊!!!!!”
突地,王慎独又大叫了一声。
只是,这声音,比方才的那一声要更大。
差点震破了秦秋的耳膜。
“儿子!你们...你们的儿子??!!”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小人。
“不然呢?”俞裴终于开口。
这次,王慎独的嘴巴,大约能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你们,捡的?”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生的!!”俞裴的神情很不友好。
王慎独的嘴巴张的更大了,恩,大约能塞得下两个鸡蛋。
他如此惊讶的表情,让俞裴感受到了侮辱。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怀疑他不能生吗?
想到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裴儿,你要当...后爹??”王慎独倾尽毕生所学,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想,一定是秦秋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外面同别人生的。
而他的裴儿,只能当人家的后爹了。
“哈哈哈”
“哈哈哈”
秦秋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的非常突兀。
“对,对,对,前辈,你说的没错。”
“俞裴,就是打算当后爹。”
“不过,前辈,我可没逼他。”
“是他心甘情愿的。”
“要不,你再帮我劝劝他。”
“好歹,他也是一介宗主。”
“当人家的后爹,确实不妥。”
“哈哈哈....”
被后爹两个字激的就快要疯了的俞裴咬着牙道:“师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青瓦是我亲生的吗?”
这下,王慎独的嘴巴毫无疑问的可以塞下三个鸡蛋了。
“裴儿,不是我不想啊!”
“可是你,你不是才出去几个月吗?”
“怎么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
“难不成,你是妖怪?”
“生出的是小妖怪?!”
俞裴拉起青瓦就往里面走,他决定,再也不搭理眼前这个人了!
亏得他,第一时间,就想着来云阁。
好让他高兴高兴。
真是没想到!!
“没错,我是妖怪。”
“青瓦,是小妖怪!”
“这么多年了,您终于发现了。”
“哎哎哎!别走啊!”
“我要抱小妖怪!”
王慎独激动的声音在云阁久久回荡!
晚饭后,几人在浣沙滩上玩闹。
玩了好一会,王慎独毕竟年纪大了,竟觉得有些疲累。
于是,便索性不玩了。
而是躺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三人玩游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青瓦是个极其调皮又聪慧的孩子,连秦秋那丫头竟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不,这可怜的丫头,竟被自个的儿子给骗的连输了三次。
秦秋嘟着嘴,有些想不明白。
这种三岁孩子的游戏,她竟然玩不过一个小孩子了?!
该死的胜负欲,让她心情很不美丽。
“刚才不算,再来!”秦秋道。
俞裴瞧她如此模样,嘴角弯了弯,也不管。
倒是青瓦,眼珠子提溜一转。
“哎呀,娘亲,不玩了。”
“为什么?我还没玩够呢!这次我肯定能赢!”
“哎呀,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问题?快说。”
“娘亲,人人都说,这天下没有完美的人,上天总要给每个人都关上一扇窗!”
“可是,青瓦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天到底给娘亲您关了哪一扇窗啊?”
“娘亲,您长得这么好看!”
“又温柔!”
“又聪慧!”
“又勇敢!”
“又坚强!”
“又能让爹爹听您的!”
青瓦顿了顿,然后撑着下巴笑嘻嘻的继续说道:“还能生出这么棒的儿子!”
“娘亲,您就是这世间最棒的!”
“老天根本没有给您关上任何一扇窗!”
青瓦的眼睛,闪亮又清澈,比那夜晚的星空,还要美上许多。
秦秋笑着搂住他,紧紧的。
这碗热腾腾的马屁,秦秋心甘情愿的干了。
过了一会,秦秋注意到王慎独正躺在椅子上,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前辈,您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王慎独慌慌张张把东西塞进怀里。
“是信。”不远处的俞裴替他答了。
“信?难道是.....”秦秋疑惑地看向俞裴。
俞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那封信。”
“这是,还没解开。”
“还没解开??”秦秋惊讶极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
“恩,不知道密语,解不开。”
“锦瑟没告诉你密语吗?”
“没有,她也不知道密语是什么。”俞裴道。
“那...那试呗!总能试的出来!”
“已经试过两次。”
“才两次?”秦秋看向王慎独。
“前辈,你不会是不想打开信吧?”
“我怎会不想!可是,这个密语只能试三次。”
“若三次都不中,信就会自焚!”
“现在我虽然不知信中内容,但至少还有个东西作为念想。”
“要是试错了,信没了,我.....我连个念想都没了。”
秦秋思索了一会。
“前辈,你前两次试的什么密语?”
“一次是她的生辰,一次是我的生辰,都不对。”
秦秋大大叹了一口气。
“前辈!您真是.....简直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
“为什么?”王慎独和俞裴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他们看来,这很正常。
若是俞裴,或许也是一样。
“前辈,她在生命即将消逝之前,唯独只给您留了一封信。”
“这说明,您是她唯一的挂念和遗憾。”
“俗话说,见信,如见人!”
“这封信的密语定然就是,她最想对您说的一句话!”
“前辈,若您们在梦中得以相聚,她会对您说什么呢?”
“这,便是这封信的密语。”
王慎独垂下眸,苦涩一笑。
“我不知道。”
“她从不肯入我的梦。”
“不瞒你们说,午夜辗转难眠之时,我时常怀疑,也许,我与她的相识本就是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烟消云散。”
“做梦的人,什么都不会记得。”
“我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女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
“我更不知道她对我的情谊。”
“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慎独喃喃自语。
或许,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敢知道。
她骗了他!
她骗了他!
多年来,他的心被浸在欺骗的毒药里,一遍又一遍。
唯一支撑他的,便是那无数谎言里,或许存在的一点点真心。
如今,若是这封信被打开了。
那么,或许,他假想的那一点点真心都会被彻底击碎。
这叫他怎么敢!
“前辈,把信给我!”秦秋伸出手。
“干什么?”王慎独按住胸口。
“帮您打开信啊!”
“就剩下一次机会了!你....你确定你知道密语?”
“要是把信毁了,我...我可饶不了你!”
这个历经了无数沧桑的老人,何时曾这样结巴过?
秦秋一眼便看出他的害怕和忐忑。
但是,秦秋相信,这封信带给他的,绝不会是如此。
“当然!”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女子在临死之前,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秦秋搭上王慎独的胳膊,看着他,定定说道:
“前辈,若你们之间真的只是一场骗局。”
“那,她已是赢家,没必要多此一举,再留下一封信。”
“若她对你真的只有仇恨,那,她已经报了仇,又怎会依旧放不下?”
“前辈,放心吧,交给我!”
秦秋的声音轻轻的,她再次伸出手。
下一瞬,秦秋便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被紧紧握住了。
俞裴看着她,眼中溢满了难以言说的心疼。
似乎只有这样紧紧握着她,才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难受。
秦秋用力回握了他一下,示意他不用如此。
过往,无论如何艰辛,那也是过去了。
她这个人,从前路过的坎坷,绝不会回头再看。
现在,她是最幸福的人。
甚至,她在心中感谢这次的濒临死亡。
是它,带了她新的希望。
“让她试试吧。”俞裴出声。
王慎独没有抬头,却从怀中缓缓拿出信,往秦秋手里一塞!
“给你!解吧!”说完,他竟闭上了眼,好似一根僵硬的木头一般,往椅子上一倒。
秦秋看着这个紧闭双眼,双鬓斑白的老人,有片刻的失神。
片刻后,口中默念了几个字,在指尖化作一缕白色的灵力,坚定地往信上一推。
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溢出。
躺在躺椅上的王慎独猛地坐直了身体。
“迤逦......”他口中低低叫道。
从前,他和她肩并肩坐在山巅之上,观万里河山,赏云散云舒,论口诀剑法。
那时,这种香味总会萦绕在他的鼻尖。
当时,只觉得寻常,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无论他如何思念,却再也没闻到过那种味道。
多少年了,这熟悉的味道,终于回来了!
他呆呆盯着秦秋手中的信,一动不动。
清亮的泪水覆上浑浊的双眸。
“前辈,打开了,给您。”
秦秋将信放进他的手中,然后和俞裴转身离去。
王慎独握着信,不知站了多久。
不知为何,手掌竟处传来灼热的疼痛。
这疼痛将他的手烤成一片焦糊。
他想动,动不了。
他想松手,松不了。
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信,而是他此生此世的执念,是今生今世的所有!
许久之后,他终于颤抖着打开了信,看向那熟悉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