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又来,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换,唯有极地池中,一如既往,仍是一片死寂。
在被沉入极地池之后的两百多日里。
俞裴是池中的一具沉尸,随着缓缓流动的池水,浮浮沉沉,飘飘停停。
刺骨的池水一遍又一遍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的皮肤变成了奇怪的皱巴巴的暗白色。
无处不在的寒气毫不客气地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早把他的身体当做了家,当做了永远的港湾。
幽深的黑暗、无边的寂静包裹着他。
仿佛他是被人间遗弃的一片落叶,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切,俞裴都感受不到!
谁也不知道,在这整整二百日里,俞裴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被困死这这里,不能动,不能做任何事情,没有任何的感觉。
唯一标示着他还不是一个死人的,只有他的脑子。
没错,他的脑子,依旧是活跃的。
可惜的是,他的脑子里,只有过往,没有未来。
甚至,他想想一些别的什么,好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都不能。
所以,他能想什么呢?
不过是往日种种日日现!
他的灵魂似被无数毒虫啃噬着,疼痛不能自已。
可这些疼痛被一具尸体死死包裹住了,无处可去,亦不能挥散一丝一毫。
日月交错,王慎独每时每刻都在盼着,俞裴心中极致的悲痛能在寒水无数次的侵蚀和洗礼下,缓缓散去。
这样,回春珠就不会破体而出,他就可以带他回来了!
每隔十日,他都会试着捞起俞裴。
可是一次又一次,只要俞裴一离开极地池,回春珠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恨不得一下子冲出他的身体。
吓得王慎独只能立刻松手,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俞裴又沉下去。
一开始,每次来的时候,他是抱着期待的。
到后来,他不再抱有期待,甚至不敢走近极地池。
他不知道,寒冷蚀骨的极地池会在何时就会彻底的夺走俞裴的生命!
每个人身体的承受能力都是有极限的,在这样蚀骨的池水中泡着,迟早有一天,会再也醒不过来!
他甚至可笑地在云阁设了香台,开始焚香。
可并没有效果。
他拍碎了香台,笑自己的无知,埋怨俞裴的不争气。
最后一次,他潜入池底去捞俞裴的时候,发现俞裴的头部不似往常一般端端正正的漂着,而是歪向了一边。
即便是这小小的变化,也足以让王慎独的心瞬间揪紧了。
他奋力游过去,抓起俞裴,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拖了上来。
回春珠没有反应,没有像以前一样发出光芒。
可王慎独并没有一丝高兴。
因为,不仅仅回春珠没有反应,连俞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颤抖的手指朝着俞裴的鼻息处缓缓靠近,却又突地停下了。
因为,眼前的人,竟缓缓睁开了眼。
吴壹端像往常一样,已经将两重山巡逻了一番。
自俞裴离开之后,这是他睡觉之前必做的一件事,否则,就睡不着。
可今日,他已经巡逻完毕了,还是丝毫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因为,他根本没心思睡觉。
这几个月以来,一开始,他不但找俞裴,也找秦秋。
可是不管怎么找,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他便不再找秦秋,他想,只要逍遥山还在这里,那么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报仇的机会,总会有的!
他开始倾尽全力寻找俞裴,可,依旧毫无所获。
他的家主,到底去了哪里?!
而就在今日,他收到传书,是云起山传来的。
信中说,秦秋已经练成空灵之术,各派将在三日后,共赴昆仑山,取出神剑。
信中,邀俞裴出关,亦赴昆仑山,共同见证神剑取出的时刻!
神剑将出,当年日月大会的真相将要明了,届时,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背后之人,真的会是家主的外祖吗?
是,该如何?
不是,又该如何?
可不管是哪种结果,吴壹端都要做好一切准备。
信中,所有的措辞均礼貌而郑重,似乎,两重山是他们缺一不可的盟友,似乎,他们早已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在吴壹端的心中,这些将他的家主逼到如此地步的冠冕堂皇的人,根本不可信!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两重山的命运,交到那些人的手里!
在家主回来之前,他就是死,也要守住两重山!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三日之后的计划。
可走着走着,却无意中发现,俞裴的房中似乎有亮光。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不是他眼花,也不是他的想象,是真的有亮光!
吴壹端一口气跑过去,推开门!
只见,案几前真的坐着一位男子。
可吴壹端呼之欲出的“家主”二字,却在男子抬起头的瞬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这真是他的家主吗?
还是,这只是一个深夜造访的冤鬼?!
否则,他为什么会有一双毫无神色的灰白色眼睛?
否则,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骷髅架似的一副身躯?
否则,他为什么会有死人一般的渗人的暗白色脸庞?
不,这个人绝不是他的家主!
绝不是!
“关上门,冷。”熟悉的声音传来。
吴壹端在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家主,你....你怎么了?”
大概是吴壹端的眼神太过震惊和伤痛,俞裴不禁微微抬起双手,看向自己的皮肤。
像是在研究什么奇怪的东西,俞裴看了好一会自己发白发皱的皮肤,抬起头,却又淡淡地说:“没什么,睡了一觉而已。”
他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
在冰冷幽深的黑暗里,他睡着了,发了一场高热。
睡梦中,他在惊厥和梦魇中反复徘徊,耗尽了所有的心神。
却突然有一日,大汗淋漓了一场,醒了过来。
虽然虚弱,却也松快了。
吴壹端见他仍似往常一般云淡风轻,似乎已经忘却了所有的事情,真的只是睡了一觉,心中一阵抽痛。
他想问,这么多日,他去了哪里?
他想问,他的伤,好了没有?
他想问,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想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因为不管是说什么,似乎,都是那么的难以开口。
既然家主不想提,那么,他就不提!
压下心中所有的心绪,关上门,然后赶紧禀报道:“家主,你回来的正好!云起山今日有传书。”
吴壹端将手中的传书递了过去。
俞裴接过来,轻轻地扫了两眼,然后将信放在了案几上。
“知道了。”
说完,便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缓缓地喝了几口。
吴壹端见他没有任何的指示,不禁奇怪地问道:“家主,我们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俞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不必。”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烛火太暗了,帮我续一支亮些的。”
吴壹端不知道怎么就说到烛火上去了,愣了愣,然后才呆呆地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