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晚了,月夜发现秦秋还没有出来用晚膳。
虽然她知道,这些日子,秦秋没有哪一日是正常用膳的。
但是,还是决定拿点吃的送过去。
她想,若是秦秋饿了,顺手能拿到,那么,多少也会吃一点。
一推开门,才发现,秦秋晕倒在了地上。
月夜赶忙又遣人去寻了医师,这一夜,她不敢睡,只守在秦秋床前,后来竟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到天快亮的时候,秦秋缓缓醒了过来。
头昏昏沉沉的,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可梦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只觉得心里空空的,无处可落,却又沉甸甸的,难受的很。
一时,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家主,你醒了?”
“月夜,你怎么在这?”秦秋虽是先醒过来的,可竟没有发现床边的月夜。
“家主,你晕倒了!”
“医师说,你身上的伤,经过这几日,一点都没恢复也就算了,反而还更重了!”
“家主,姚师兄的病自然要紧,可你,也要注意身体啊!你要是倒下了,可怎么办!”
“没事的,月夜,我好着呢。”
“你别听医师们瞎说,他们总要将病人的病说的严重些,方能显出他们的本事。”
“你忘了,我也是医师。”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只是这几日累了些罢了。”
“我虽不是医师,但我瞧着,家主你这样子,不像是累了,倒像是....”月夜想起刚才秦秋躺在床上,两眼发呆的样子,感觉非常奇怪。
“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但总感觉,家主你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秦秋轻笑:“还能少了什么,少了两斤肉呗,我这几日瘦了些而已!”
见秦秋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月夜终于放心了一些。
“家主,你眼下都是乌青,好几日没睡了吧,再睡一会吧。”
秦秋点了点头:“恩,天还没亮,你也去睡一会。”
“好,那我下去了?”
“恩。”
月夜退出去之后,秦秋闭上眼睛,又开始睡觉,可片刻后,还是缓缓睁开了眼。
吴壹端已经在俞裴的屋前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了,才终于看见了俞裴的身影。
一看到俞裴回来,赶紧迎了上去:“家主,我知道报春派给的答案是什么意思了。”
“意思就是说,唯有以本源换本源,才能救人!”
“这样的方法,简直比没有方法更可怕,家主你说.....”
吴壹端突地停止了说话。
因为,他发现,俞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他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家主?”吴壹端奇怪的唤了一声。
“知道了。”
“哦。”
吴壹端心想,难道,是逍遥山的事情解决了?
虽然心中很是奇怪,但却又不敢再问什么,仔细看俞裴的脸色,好像并无异色,只是苍白的很。
突然,吴壹端瞥到俞裴的衣服袖子上有大片的血迹:“家主,你又受伤了?”
俞裴摇了摇头。
“可你的袖子上都是血!”
俞裴低头一看,这才想起,用袖子擦过嘴角,留下了血迹。
“胸口的伤口裂开时,不小心碰到了。”
“家主,你可千万不能再乱动了!”
“有什么事,就交给我去办!不管怎么说,先将伤口养好了再说,行吗?!”
俞裴没再说什么,又似往常一般,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看起了书。
“家主,你不休息一会吗?”
“等会。”
吴壹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俞裴。
片刻后,俞裴抬起头:“还有事吗?”
“没事了家主,我退下了。”
“恩。”
接下来的每一日,吴壹端照旧来报逍遥山的情况。
“家主,秦宗主病了,请了医师来,今日都未出房门,躺在床上休息。”
“家主,秦宗主将所有的弟子召集到一起,说了许多话。”
“不过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每日修炼不得懈怠,她若不在,要听副宗主的之类的话。”
“家主,秦宗主今日又未出房门,好像在写什么东西,写了许多,写了整整一日。”
“家主,秦宗主去找了姚望重,这次倒没有吵架,只是不知说了什么。”
“他们在房间里,我们的人听不见。”
每次,不管吴壹端禀报的内容是什么,俞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只是面色如常的听着,有时候,也会呆愣一瞬间,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有一次,吴壹端实在忍不住问道:“家主,要不要,将我们的人撤回来?”
其实,纵然在他禀告的时候,家主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也并不认为,家主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了。
所以,他是故意这样问的。
吴壹端等着俞裴的答复,可俞裴并没有说话。
那意思也就是说,还要继续看着逍遥山。
吴壹端瞧着案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又忍不住问道:“家主,怎么拿出了这么多的书,在找什么吗?”
“没有,随意翻翻而已,下去吧。”
吴壹端只好退下了。
第二日,吴壹端继续禀报:
“家主,秦宗主在桃林呆了一天,什么也没做,只靠着桃树发呆。”
闻言,俞裴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他轻轻地放下书。
愣了许久,然后对吴壹端道:“我出去,办件事。”
他终是做不到,放手不管。
他怎么可能做到,眼睁睁地瞧着她去死?!
而冥冥之中,老天似乎也不愿他放弃,让他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或许可行的方法。
“家主,你身体尚未恢复,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办,我一定办的妥妥帖帖!”
“此事需我亲自去办,你去看着弟子们修炼吧。”
吴壹端犹豫了一会还是领命:“是!”
其实,秦秋一直觉得,这世间,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病了,或者是一个人死了,就会有什么改变。
春夏秋冬依旧运不穷。
日月星辰依旧悬于空。
大雁依旧会列队南飞。
春红依旧会随风而谢。
人,对于这世间来说,实在太渺小了。
她想起娘,想起爹,想到他们刚离开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可是后来,她慢慢的好了。
慢慢的开始过起自己的日子,再后来,慢慢地,她很少想起他们了。
爹娘同她血脉相连,她尚且如此。
而这世上已经没有同她血脉相连的人了。
所以,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也是一样。
会有人伤心,有人难受,有人感慨。
但,最终,他们都会慢慢将她忘了。
她留下的那些记忆,会有一日,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可她不想死!
虽然在很多危急的时刻,她做过许多危险的事情。
但她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会死,根本来不及细想,在那一刹那,她是抱着自己一定能解决问题的信念去的!
而老天似乎也格外的偏袒她,每次,她总能赌赢。
她已经熬过了喝不完的苦药,扎不完的针。
她已经熬过了失去爹娘独存于世的痛苦。
她已经熬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足不能出户的孤独寂寞。
现在的她,很贪恋人世平静而温暖的日子。
可这一次,与往日都不同,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自己会不会死。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会死。
但这一次,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确定,她必须要这么做!
是还恩也好,是有情也罢,她都绝不可能看着井然去死。
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这几日,她将逍遥山能安排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妥当了。
奇怪的是,明明此事凶险异常,极有可能,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的几日了,但她竟一点也不心慌忐忑,亦无悲伤。
逍遥山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之后,万事已定,她心中反而轻快。
唯一舍不得的,竟是后山的那一片桃林!
所以,她在桃林中躺了整整一日。
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只觉得,靠在桃花树下,分外的安心。
她甚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醒来后,眼角似乎有些潮湿,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傍晚时分走出桃林时,姚望重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理解,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桃林中无所事事的待了整整一日!
秦秋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轻轻地说道:
“姚伯伯,井然就交给我吧,明日,我就会有办法了。”
“您一直有咳疾,以后,冬日一定要多穿些,夏日,也不可贪凉。”
“还有,不管遇到什么事,您都不要太伤心神,万事万物皆有他的命数。”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何必为了这些事太过操心。”
姚望重感觉不对,赶忙问道:“阿秋,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为何一直不肯说?”
秦秋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嘛,是有神医相助。”
“只是这神医,不愿意沾染凡尘之事,所以,命我,不得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否则,就不救井然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您就在逍遥山安心地等着,等着井然安然无恙的回来孝敬您!”
见秦秋目光坚定,笑容坦然,姚望重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阿秋,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同井然一起回来!”
“到了来年秋日,我给你们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秦秋笑了笑,没说什么,把头靠在姚望重的肩膀上,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第二日,秦秋收拾妥当,正准备带上姚井然去她要去的地方。
却突然有弟子来报。
“家主,有医师揭了姚长老的榜,说可以医治姚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