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动静一直到三更天才安静下来,灭了灯火。
第二日夜南晴起床,揉着发酸的手腕,苦不堪言。
真是不能心软。
男色当前一时爽,承担的结局更酸爽。
下次打死也不干这种事了。
白蕸进屋时,楚璃还没醒,只看到自家长姐坐在床边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出去。
白蕸乖乖听话,出了殿门没几步,忽然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笑得猖狂:“哈哈哈终于成了!”
殇一凉飕飕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家主子还有伤。”
自家主子在鸾殿住了一宿,天已大亮还没出来,殇一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蕸却回他一关爱的眼神:“你涉略太浅,谁说交欢一事只有春宫图册规矩的那一套。”
想当年在玉楼,长姐教习的园囿之术可是刷新了她的整个宇宙。
炫耀完自己的学识,白蕸脚步欢快的离去。
留下一脸错愕的殇一站在原地:?!
这小女好生猖狂……放荡!
鸾殿内,楚璃刚刚睁眼,便看夜南晴拿着把剪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醒啦?”
夜南晴柔柔一笑。
楚璃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坐起,却被夜南晴一个翻身压了下去。
楚璃顾及她的伤口,没有反抗,任她为所欲为。
“夫君,”夜南晴居高临下,把剪刀玩得咔擦咔擦响,“你说,你是要自宫还是我帮你呢?”
太恐怖了,那持久力。
不断根就是祸害啊——专门祸害她的。
楚璃:?
论一觉起来,自家娇娘要对他进行宫刑怎办?挺急的。
“我来吧。”
楚璃沉静道,坐起揽着夜南晴的腰,轻而易举拿过她手里的剪子,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手腕,初醒的嗓音无端蛊惑:“娘子,太狠心你就听不到为夫的声音了。”
“辛苦娘子了。”
他贴着夜南晴的脸颊,耳鬓厮磨。
少年的力度刚刚好,手腕的不适感渐渐缓解。
夜南晴不禁惬意的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美男计啊。
夜南晴想了想,如果楚璃变成太监……确实,那画面不要太好,还是算了。
她还是喜欢比较有男子气的。
两人又捣鼓片刻,磨蹭到日上三竿才吃完早饭。
夜南晴用帕子优雅的拭了拭嘴角,矜贵而自持。
闹都闹完了,也该说正事了。
“我想去看看卿殇。”
楚璃眉梢轻挑,没有拒绝,只道:“你身体如何?”
“走点路无碍。”
夜南晴将帕子放下,倾身靠近楚璃,眼波潋滟:“再不成,你抱我也行。”
天地良心,她这话纯粹是说说而已。
谁知楚璃当真了。
不远的行程,几乎是隔几十步路就问她累不累。
夜南晴终是不耐:“累,行了吧?”
然后楚璃就直接把她抱起来了。
夜南晴:……
她怎么感觉这厮是故意的。
你说吧,平日在自己院子里抱着走走就算了,这么大个宫殿,楚璃抱着她光明正大的走,那感觉别提多刺激了。
夜南晴突兀的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猴子,游街示众。
路过的宫女侍从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急匆匆的开溜,像是撞见了什么惊悚现场。
夜南晴已经无力吐槽了:“楚璃,你是君啊。”又不是轿子!
她有脚!可以自己走的!真的!
楚璃却是硬气:“你是我的妻。”
简单五个字,霸道,不容抗拒。
夜南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瞬默然,接下去的路没再让楚璃放她下来。
常年阴暗的牢狱掩盖在荒芜的园林内,铁锈与血腥的味道深埋在看似被遗弃的院落里,被茂密的植被完美隐藏。
夜南晴叹了一句:“这深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
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以内,也有如此黑暗的角落。
从荒凉的院落进去,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是牢狱的真正开端。
夜南晴正准备踏入,便感到身边的人拉了拉她的手。
她侧眸,见楚璃担忧的神色:“你的伤……”
“无碍。”
虽说是一剑穿心,但实际上刚好错开心脏的位置。原主身体倒也没那么脆弱。
“我同你一起。”
楚璃道。
夜南晴颔首算是默认,两人一前一后走下狭小的楼梯。
石壁上的火把明明灭灭,晃出一缕缕难以察觉的青烟。
夜南晴走了几步,便感觉空气浑浊得有些粘稠,让人呼吸不上。
“就在这里吧。”
她转头对楚璃道。
这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楚璃打了两个响指,便有人架着一个女子从不远处走过来。
昏暗的火光下,女子长发凌乱,混着不知名的液体黏腻狼狈的贴在面上,被人一放手,失力的跪坐在地上。
夜南晴扫了一眼女子扭曲的手腕和脚踝,估计是被挑断了筋。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楚璃:“你做的?”
大有一种楚璃要是承认就往死里打的架势。
楚璃深深看了看夜南晴,吝啬的给出两个字:“殇一。”
夜南晴抿唇,上前一步,眸色淡淡。
“卿殇。”
她蹲下身,和眼前女子平视。
女子抬眸瞥了瞥夜南晴,又迅速收回目光。
夜南晴莞尔:“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有话就直说了——你背后的人,是那位贡域公主,西祠希蓝吧。”
卿殇垂着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夜南晴也不急,不紧不慢道:“就是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卿殇嘴唇嚅动了一下,似想要说什么,却没开口。
“你不说,我就帮你说了吧。”
蹲着有点不舒服,夜南晴站起身,睥睨着卿殇:“你家主子新婚之夜前不久,你便已经和贡域公主共谋,要杀掉楚璃,伺机行动……”
卿殇呼吸急促了几分,瘦削的肩膀跟着颤动:“我……没有!”
她声音粗砺,带着一丝恨意。
夜南晴讥讽一笑:“你当然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羽绒,柔和的在安抚人。
卿殇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直窜上背脊。
夜南晴娓娓道:
“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假意刺杀自家主子,将祸水引到我这个北沅公主身上,再和自家主子共度余生是么?”
“你……
“很爱他不是么?”
“你那么爱他,怎么会想要杀他呢?”
“你要杀的人,是我啊。”
牢狱里静谧得可怕。
火把在潮湿的空间里燃烧,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
明明不冷,卿殇却浑身颤抖了起来。
她知道,夜南晴口中的“主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所有的恶念,所有隐晦的情感,被巨细无遗的袒露在她爱的那个人面前——怎么可以!
他本可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夜南晴怜悯的看着卿殇:“多好的年纪,非得要把自己往死里作。”
“我想想,西祠希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疯狂?”
卿殇瞳孔紧缩。
牙齿都在打颤。
“大概,就那奢求的几十年光阴吧?”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毕竟,谁不想要长命呢,对么?”
不是的……她都是为了主子好!
“又不是圣人,哪有人会真的无欲所求。”
卿殇猛的抬头,怒视着夜南晴:“你!血口喷人!”
夜南晴笑了。
很轻蔑。
卿殇不明白,明明她已经隐藏得很好了,为何这个女人会知晓这么多!
“卿殇,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夜南晴勾唇,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古早言情里的恶毒女配:“你家主子,早就知道了啊……”
“不可能!”
卿殇激动的吼了出声,挥动着手臂:“他不可能知道!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挡了一剑对吧。”
夜南晴轻描淡写的接下话,丝毫不被卿殇的情绪所影响。
“但你知不知道,若我没挡那一剑,你家主子,早已死了。”
“你以为你利用西祠希蓝的手可以嫁祸与我?”
“打得到是好算盘呢。”
“西祠希蓝又不傻,你以为她会真的信任你么?”
卿殇动作戛然而止。
她怔怔的看着夜南晴,而楚璃也透过火光凝视着她。
“来捋一捋吧。”
夜南晴笑得明艳,好像在念一篇有趣的故事。
“西祠希蓝离开贡域,明面上是游历四方,实际上是千方百计想为贡域收拢天下。
“北沅东越相继出事后,她隐入西岚,观察数人,最终决定利用你。”
“她知道你对楚璃的心思,也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于是借着你这份心思给你诱饵——只要杀掉楚璃,就会给你增加阳寿的办法。”
“我没有!”
卿殇哆嗦着怒吼,“我从未,我从未……”
“嘘,我都说了,我知道你肯定没想过杀楚璃。”
夜南晴轻柔的说着,一边不着痕迹拦下了身边楚璃的动作。
“你如此衷心,怎么可能弑主。你假意收了西祠希蓝的贿赂,决定在你主子的大婚之日动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无非看我不顺眼?事若是成了可就真是一举两得。你根本没想要杀楚璃,顶多伤他些许,再嫁祸于我,使西岚和北沅反目成仇。”
“如此一来,你既得了增加寿数的方子,又能除掉我这根刺,还能护住主子,并为他将北沅收入靡下,多好的算盘,不是么。”
卿殇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似破碎的船帆,摇摇欲坠。
她……真的这样想吗?
她都是为了主子!
对,都是为了主子。
可夜南晴的从一开始便轻柔的嗓音,却在此刻陡然森冷。
“只是,你想着利用西祠希蓝,难道她不会留后手吗?”
“那柄剑是她给你的,你就没有质疑过那上面的手脚?”
“西祠希蓝善用毒蛊,若是楚璃中剑,就算没有刺中要害,他也会死,她只是利用你,作为探路的一枚棋子啊。”
卿殇瞪大了眸子:“不可能!”
夜南晴没理会她的否决,语气幽幽道:“知道我为何没死吗。”
无视卿殇的自我洗脑,夜南晴抬手,腕上的血玉镯在火光下璀璨生辉,蝶翼般的纹路缓缓流转。
卿殇难以置信。
“不可能……”
“他怎么会把这个给你!”
卿殇歇斯底里,竟然爆发出惊人的举动。
她双膝着地,猛的扑向夜南晴,想要夺过那个镯子。
只是她忘了。
她的手已经废了,没用了。
“砰”的一声闷响,女子羸弱的身躯像一断了线的风筝,朝牢狱尽头后飞去,重重的砸落在地,喷出满口鲜血。
卿殇只觉五脏六腑碎了般的疼,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到最后的景象,是她唤了十年的主子,小心翼翼的揽着另一个女子的腰身,在恍惚的灯火下,渐行渐远,匿入黑暗。
真一对璧人啊……
卿殇想要睁开眼,强迫自己醒着,可眼皮却沉重的往下压。
好冷。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发抖。
原来,死的感觉就这样啊。
卿殇自嘲的想。
有谁知道啊,她为他忍受了多少年嗜骨的寒意,真的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冷。
早已忘了什么是温暖。
她一直渴望解脱,
可惜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主子会把她丢到荒山野岭,还是火葬?
火葬吧,好不好?
她希望能是火葬。
最后的思绪混混沌沌。
火,毕竟是热的……
热的。
……
虚空中,007看着夜南晴从阴暗的牢狱中走出来,大气不敢出一个。
宿主较真起来的样子,有点恐怖。
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它还是忍不住开口。
「南姐,你干啥要来跟卿殇说话啊。」
夜南晴红唇微勾:「小家伙都没问,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007宕机片刻,才发应过来,“小家伙”指的应该是楚璃。
它问是因为它不懂,楚璃不问肯定是因为他懂!能一样吗?
偏心!
「我,我这不是不懂嘛!」
007梗着不存在的脖子嚷嚷。
夜南晴意味不明:「我怕说了你做噩梦。」
007:「???」
宿主你要敷衍我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对不?
夜南晴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当然为了弄疯她,还有什么为什么吗?」
007:「!」
突然感觉卿殇不坏了,有点可怜!
夜南晴眸中闪烁不知名的情绪:「我给过她机会了。」
是她太执着,执迷不悟,害了自己。
夜南晴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够意思了。
换以前有人刺杀她,她不仅要报仇,还要百倍偿还——哪像现在动动嘴皮子过过而已。
侧头握住楚璃的手,夜南晴问道:“你们暗卫死了,都是怎么处理的?”
楚璃停下步子,凝视着夜南晴:“她不是暗卫。”
从卿殇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起,她就不配称为暗卫。
“好歹为你卖了十来年的命。”夜南晴道。
楚璃无动于衷:“那是她自愿的。”
夜南晴浅浅弯了下嘴角,没有回答。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有些飘渺。
“给她火葬吧,她喜净。”
那是楚璃第一次,从夜南晴眼中看到一种名为“惆怅”的情绪。
有些悠远,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回握住夜南晴的手,微微点头。
“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