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余,左幼翎算是明白了夜南晴的手笔。
当下便造了几个理由,把那几位秀女遣出了宫。
那几个秀女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就因为想要逃避“上课”装了下晕,就和自己的贵妃梦永远的擦肩而过。
经过这一小插曲,夜南晴的关注力偏向于那个画册上第一人,姓“郑”的女子。
许是她的心思太过明显,课堂结束后,夜南晴还没开口,那女子便身姿娉婷的行礼,开口道:
“楠秀课上有些许难题不懂,可还请先生私下指点一二?”
清爽的气息,似是渲染着几分凉意。
夜南晴抬眸看向她。
女子不算倾国倾城的容貌,却胜在极有特色。
她的五官稍稍立体,仿佛有草原民族的血统。
但夜南晴查阅过尚书郎的资料,这代家族一直都在远亲内结姻,要说什么有外部血缘纯属无稽之谈。
再说,单看面相,郑楠秀就不止十六岁这个年纪。
夜南晴浅笑莞尔,道:“乐意至极。”
对手主动发出邀请,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于是在其他秀女惊愕的目光中,两人定下了“约谈”的时间。
浅浅看了眼郑楠秀远去的背影,夜南晴以袖掩面,轻轻擦了擦鼻尖。
在以往的世界,她有过许多不同的身份。
其一便是调香师。
虽然这个世界她的鼻子在血腥和胭脂的熏陶下已经倍受摧残,比起调香师对鼻子灵敏度的要求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但她依旧察觉到了什么。
郑楠秀身上的某种气息,很熟悉,唤起了她尘封的记忆。
007竖起大拇指:「南姐真六,几个世界前的事情还记得。」
夜南晴挑眉,语气淡淡:「我没什么本事,就是记忆力挺强的。」
007:「……」
莫名觉得有点恐怖。
似乎宿主记得的不止是以前的世界……
……
将临晚上,郑楠秀派人将夜南晴请了过去。
夜南晴只当不明白她的意思,刚一落座便一板一眼道:
“不知小主是有什么不解之题,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郑楠秀:……
男女之事,有什么不好懂的。
“先生莫打趣了,”轻笑出声,她亲手斟茶入杯递给夜南晴,“请。”
夜南晴轻轻摇头婉拒:“在下胃口略有不适,多谢小主好意。”
郑楠秀也不强求,放下茶杯道:“此处只有先生同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必掖着,不过想同先生闲谈几句,还请赏脸?”
夜南晴面不改色,掩在宽袖之下的手指轻轻摩挲。
且不说这深宫中人多眼杂,就女主对她的戒备心,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郑楠秀的每一个动作和话语,都能置她于死地。
思及此,夜南晴起身行礼:“天色已晚,小主若是没有什么要事,在下便先告退了。”
“先生何必这么心急?我都还没说呢——”
郑楠秀倾身向前,伸手拽住了夜南晴的袖子,语气轻柔:“看先生面相,也不是这本国人,想必是从大漠以北过来的?”
夜南晴略微烦躁。
这话,倒是把她真实的身份拉近了。
“许是小主看错了,在下生在东瀛。”
她扯回自己的袖子,淡漠道。
“嗤。”
郑楠秀瞥过目光,自嘲笑了出声:“那先生看我,也像生在东瀛吗?”
夜南晴正要开口,便听郑楠秀拂面继续道:“都说帝君喜欢中原女子,我这脸……似乎长得邪门,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法子教我留住帝君的欢宠?”
女子如花似玉的面上浮现丝丝苦恼。
夜南晴:……
这话术,服了。
原来还能这么拐弯抹角的。
“小主天生丽质,不必为自己的容颜担心,在下这里有些美颜的方子,可以助小主一臂之力。”
她只当听不出郑楠秀的话外之意,一本正经的回答。
郑楠秀颇为意外的挑眉:“是么?”
“那是自然。可否借墨?”
摆上纸笔,夜南晴挥手洋洋洒洒写下一整页。
完后,她毕恭毕敬:“还请小主每日服这方子,定能永葆青春。”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小楷,郑楠秀:“……”
她区区小妾,哪有钱财整那么多‘美容’的东西。
这先生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忍着心中不快,郑楠秀只能耐着性子拿起纸看了一遍。
只是,她越看越心惊,捏着纸边的手指逐渐泛白。
“楠秀实在没想到,先生竟然还有这学识。”
将笔纸收好,郑楠秀面上镇定,毫不吝啬的夸奖。
“小主谬赞了。”
夜南晴勾唇,报之客气疏离的一笑。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又一起扯淡了半天,直到夜色微浓,郑楠秀才“恋恋不舍”的放走夜南晴。
待夜南晴一走,郑楠秀脸上神情忽的一变,捂唇咳了出声。
侍女忙从隔间出来,替她抚背:“小主可是又不舒服了?”
“无事,把这纸拿去烧了。”
郑楠秀将夜南晴写下的‘药方’递给侍女,轻声道。
“这——”
侍女略显犹豫,看着纸张却没有拿。
郑楠秀将侍女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不由冷笑连连。
这深宫,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身边人一个可信的都没有。
若不知这纸上的内容,侍女怎么可能会犹豫?
“我说烧了便是烧了,我这张脸还需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郑楠秀微抬下巴,举手投足间尽显傲慢。
侍女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伸手接过纸张将药方抛在火炉里。
是她高估这位小主了,看来也不过是位肤浅之者。
宫中的灯火渐渐廖少,只有零星的几盏油灯守着夜空。
郑楠秀合衣上床,随手将腰间的香囊取下,放在自己头侧。
香囊上绣着的是精致的花纹,婉转勾勒出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隐约渗出一股清凉的气息。
只是这清凉的气息,在夜晚,更像阴寒。
鼻尖嗅着这日复一日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味道,郑楠秀秀丽的面庞像是一副没有生气的皮囊,苍白而单薄。
脑海里再次浮现女子亲手写在纸上的“药方”——
她何曾不知道命劫的救数,可她,注定是红颜薄命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