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政看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闻笙,一身妇人装扮,一脸的温婉,只那眸子的疏离却与未出阁时一般。
“看来你昨晚未有毒发。”闻有政想着上次南浔将人抱走时,闻笙的那一脸的苍白,开口道。
闻笙看着自己的父亲,沉吟一瞬,淡淡道,“还要多谢父亲的药。”
“她给你,便吃了吗?”闻有政没有反驳,只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道。
闻笙听闻,并未言语,但闻有政却从她的沉默中得出了答案。
他默了默,眼神示意她坐下,“就那么相信她,不用提防她给的也是毒药?”
“女儿信她。”闻笙并未犹豫地点了点头。
闻有政视线扫过闻笙低头间,脖颈处不小心露出的红痕,眸子不禁沉了沉,“有何用呢?找不出母蛊,得不到解药。”
他话语微顿,看着闻笙疏离的眸子,继续道,“若是身份有朝暴露,甚至连你名节都将护不住。”
与一女子相恋,并以身相许,真真是一丝退路不给自己所留。
话已至此,闻有政以为他至少会在闻笙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裂痕,打破她眸间沉稳的疏离。
却没想到,闻笙只沉稳道,“何名节?我为南家妇,世人皆知。”
闻有政闻言,探究地看向这个自小恪守闺阁之礼,从未行之踏错的女儿。
闻笙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打量,问道,“您是何时知晓阿浔身份的呢?”
闻有政眯了眯眼,沉声问道,“这很重要吗?”
“这取决于您。”闻笙回道。
取决于这是否涉及您所想,所瞒。
闻有政读懂她话中的含义,轻笑一声,“是吗?”
屋内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闻有政才模棱两可道,“在你二人回来之前。”
闻有政的这个回答很广泛,即使是回来的前一夜,也算是回来之前。
而闻笙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她恍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蛊虫既以吞噬女子血液为生。
如果中蛊之人一开始便是奔着南浔而去,那说明南浔的女子之身早已暴露。
而如果中蛊之人一开始便是奔着她而去,那则说明在最后南下时的南家亲信中仍有叛徒。
知晓她为何人,更知晓她于南浔的重要性。
但无论那背后之人,究竟是奔着她二人谁而去,南家...皆有叛徒,且这叛徒,定为南家极为信任之人。
思及至此,闻笙猛然抬眸,对上父亲视线时,不禁心口一震。
......
南浔踏出酒楼后,不过走了几步,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尾随着自己。
她微微挑眉,不禁慢放脚步,确认了自己的直觉后,随即快步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
跟随她的两人见此,不禁紧随其后,却不想才跑入巷子,就见南浔正背手而立,似等他们而来。
两人显然没料到这般场景,一时惊慌地环视了下四周,转身要跑。
“跑什么?”南浔开口拦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他那宝贝妹妹,不然接下来,我将踏平崇福寺。”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转身消失在巷子之中。
南浔目光深邃地站立在原地,确认人已离去后,也转身去了廷尉府。
廷尉府内。
宋辞坐在屋内的窗边,看着迈步而入的南浔,慢悠悠道,“比我预想中,来得晚了些。”
南浔坐到她对面,开口道,“你倒是胆大。”当朝公主说掳就掳。
宋辞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还行吧。”
“你把她关哪了?”南浔问道。
宋辞拿起桌板上的花,回道,“地牢…的雅间,但总体来说环境还不错?”
南浔默了默,又问“问完了吗?”
“没问。”宋辞淡淡回道,“我有何可问的。”
“那我带走了。”南浔起身道。
宋辞修剪了手中的花,插入花瓶,“还是就留在廷尉府吧。”
“何意?”南浔转过身来,微微蹙眉。
宋辞头都没抬道,“我把齐栀弄出宫来,没用南家一个人,你猜何意?”
说罢,她这才抬起头来迎上南浔的视线,“只要你每次甩干净尾巴,廷尉府比太尉府,更适合齐栀待着。”
“宋大人那边…”
“那你不用担心,我爹发现与否,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南浔听闻,矗立在原地,沉吟一瞬道,“我需要让人查查齐栀的身体。”
宋辞轻应了一声,“我给你安排,到时你直接和他对接。”
南浔点了点头,“知道了。”
宋辞收回视线,将最后一束花插入花瓶之中,又开口问道,“你不问我为何知晓你需要齐栀,又如何将人弄了出来吗?”
“我还需要问得这般分明吗?”
宋辞欣赏着最终完成的花束,笑道,“怎不需要,我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说不准什么时候背后插你一刀呢?”
说完,她也不待南浔回复,抱起那束插花,“好看吗?”
阳光下,宋辞的笑意灿烂,却不达眼底。
无论是花还是宋辞,南浔都只看了一眼,便回道,“你向来善观察人心,而你我二人又一同长大,你对我了如指掌,如果你对我用计,我定然逃脱不掉。”
她话语微顿,继续道,“但是阿辞,我不会信你会害我,或姑母,你不必以此试探我,回去之后,我会尽量彻查周身之人,我会站上高位,让姑母去过本该有的人生。”
南浔走后,宋辞望着桌上花时,已然收起了那不达眼底的笑意。
南家之人,无论小的,还是大的,只善阳谋,不欺暗室。
相信人性至善,也看不了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与苟且。
这定然是好的品质,可宋辞偏偏觉得这一点,才是南家最大的弱点。
跟踪南浔的两人,自巷子离去,便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复命,将南浔的话带给了齐衍。
齐衍闻言后,紧闭双眼定立在摇曳的蜡烛前,紧握双拳。
额间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愤怒。
他沉声道,“继续给我找,翻遍整个盛京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六公主齐栀消失一事,并未从宫内传至民间,甚至宫中都好似无人知晓一般。
南轻一回宫得到消息后,只微微愣神一瞬,问道,“齐胤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海棠躬身道,“并无,好似并不知晓消息。”
南轻闻言轻笑一声,未再说什么,只道,“知道了,下去吧。”
海棠应声而去,此事也并未在凤鸾殿掀起波澜。
只有齐衍,命人找遍盛京城,甚至还派人夜探太尉府,只是,无一人生还罢了。
他阴沉着脸找到南浔时,已是几日之后。
仆人进来通报时,南浔正在后院抱着闻笙看不正经的话本子。
她闻言后,只淡淡应了一声,“知晓了。”然而人却动也未动。
闻笙的视线从那羞耻的页面移开,转过头去问道,“四皇子找你何事?”
南浔并未说与闻笙,齐栀被掳一事,只回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罢了,且让他等着吧。”
闻笙闻言,微微蹙眉,还不待说些什么,就又听南浔道,“你快看嘛,今晚我们也用这个姿势,好不好…”
她思绪被打散,视线下意识又扫回书面,只见书中两个衣衫半褪的女子,一人爬伏在书案上,一人执笔…
她脸色蓦然一红,夺过那书,一把扔向一旁,轻斥道,“南浔!”
“嗯嗯,我在呢。”南浔眸眼亮晶晶地看着闻笙,俨然一副不知惹得脸薄之人气恼的模样,她甚至还开口讨哄道,“可不可以嘛,清清…”
闻笙见她这般不知羞,不禁恼道,“休想,你就会磋磨人。”
她只一想到那姿势,都觉羞耻,怎可以…她绝不要,“你起开,莫要离我这般近。”
被推开的南浔仿佛狗皮膏药一般,又凑了上去,“我想嘛…,求你了,我们试试,就试一次,你要是不喜欢,疼…”
闻笙被她缠得无奈又羞耻,实受不得地伸手捏住那耳朵,将人拎了起来,撵出了门外,“你再想那些磋磨人的东西,晚上也不要回来睡了。”
被关在房外的南浔,揉着自己的耳朵,不甘心地继续道,“就试一次,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下次,下次我们就换其他的姿势嘛…”
站在房门内的闻笙听闻她那孟浪之言,一时间脸色的红意蔓延全身,热得她双眸盈雾。
闻笙扶着门窗,又朝着门外将人骂了一句,“色胚,我不要理你了!”话落后,闻笙身上热意不减,垂眸间眼底仍由温柔。
色胚孟浪至极,也不枉被人唤了十几年的纨绔。
过分的坏家伙。
门外的南浔听了闻笙的娇嗔,嘿嘿一笑,这才慢悠悠地去了前堂。
齐衍等了三五盏茶的功夫不止,已然不耐了许久,但见她姗姗来迟,仍是不得主动开口道,“南小将军。”
短短四个字,却颇有咬牙切齿之势。
南浔听后不禁挑了挑眉,回道,“四皇子,有失远迎啊。”说罢,她慵懒地坐上主座,笑看着齐衍一言不发。
齐衍被她傲慢的态度所气恼,宽大衣袖下的双拳不禁紧握,但还是尽量体面道,“不知栀儿现况如何?”
“还不错,毕竟也是我夫人的手帕之交,既被请来做客,定然以礼待之。”南浔回道。
齐衍闻言,沉眸打量南浔,思量她话中真伪,“我怎能确定栀儿在南小将军这里?”
南浔挥挥手,向西随即呈上了一个簪子,正是齐栀消失那日所戴。
齐衍见了瞳孔微震,一把夺过那簪子,低吼道,“南浔,你可知劫持当朝公主可是重罪!”
“那四皇子有证据吗?”南浔微微一笑。
“这簪子…”
南浔打断道,“这簪子不是我帮你四皇子寻妹妹时,寻来的线索吗?”
她看着脸色发黑的齐衍,继续道,“宫中至今没有传出六公主失踪的消息,想来,是四皇子将此事压住的吧?”
“这般大事,四皇子都不闹到朝野皆知,可是怕以此被扒出什么秘密来吗?”南浔问道,“什么秘密值得你这般隐瞒?”
齐衍回道,“自然是怕栀儿名节受损!”
南浔轻笑一声,“哦~”
齐衍见她这般模样,且有种重拳出击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他微微调整情绪,“南小将军到底想要什么?”
南浔只看着他,并不言语。
看惯了齐衍那张温润的脸,如今这般模样倒也是有趣,不似宋沂那般低贱地上不得台面,而是知道适当暴露情绪以示弱。
齐衍又道,“衍愚钝,还请南小将军指明。”
“还需我提点?”南浔淡淡道,“看来四皇子也没有多疼妹妹啊…”
甚至也没有多少诚意,时隔五日才寻了过来。
齐衍见她软硬不吃,低头一瞬隐去眸中的杀意。
静默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确为那批大周遗军之主。”
南浔并不吃惊,只配合道,“哦?那四皇子可就是我与廷尉大人寻得那前朝遗嗣了?”
“那这…整个萧家可都是通敌叛国之罪了啊。”南浔看着齐衍道。
齐衍紧盯着南浔的眸子,从怀中掏出一兵符,推至南浔面前,“凭此符,可调遣那批剩余之兵,以此,可能换得栀儿平安归来?”
南浔甚至懒得看那兵符一眼,“南家最不缺的就是兵,何况军之重者为将也,我便是收了这兵符,他们也不一定为我所用。”
齐衍闻言,不禁咬牙道,“既不是为此,南小将军又何必大费周章?”
“大费周章的,不是四皇子吗?”南浔幽幽道。
瞻前顾后,支支吾吾,拖延时间。
南浔不欲与他纠缠,她早命人查过齐栀的身体,存有蛊虫以为事实,她只想知道,齐栀体内的蛊,可为闻笙余毒之母蛊。
她冷眸起身道,“臣还有公事处理,四皇子还请回吧。”
“南浔,你到底想要什么?”齐衍喊住她,“至少,要我有才能给你吧!”
南浔顿住脚步,转身看向齐衍。
其愤怒不作假,倘若蛊虫为他所下,此刻也该以她女子身份作威胁交易了。
还是说,齐栀还不值得她以此来与她讨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