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长老们把弟子们安排好后就和那些接替的长老们换下来,该休息的该休息,现在他们实在是没有空去想太多事情了。
有什么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顾延清疲惫地坐在殿内,这里是曾经苏岭月坐过的地方,方才他刚刚才送走了一位算是比较高位的长老,安抚好对方的心情后才坐下的。
此时此刻,殿内除了他还有他的师弟师妹们,他们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曾经他们能够围着大圆桌坐在一起,可在殿内,他们却只能排列着坐。
顾延清抬头看着他们,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只是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才有些人过来和我们说了关于兰时的事情……”燕明华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她眼角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声音也有些哑,“明日或许会有些忙,大师兄……不,宗主,我觉得有些门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放过诋毁和拉随清宗下台的机会。
本来苏岭月的陨落对他们随清宗的打击就很大了,虽说这劈天行为于天下修士乃是是一件幸事,所以随清宗的名声和地位暂时不会有所变化。
但是人总是会变的,这谁也不能保证,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而秦兰时的入魔一事无疑是将这把柄送到了敌对门派的手上,到时候一定会为难于他们,而且最重要的还是断恶庭那边……
估计信息已经通往那边了,这并不能封锁住,在随清宗里头也有一些过来看热闹的其他门派的长老,再加上宗门内部并不是全然团结的。
这次的叛徒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可惜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叛徒到底是谁。
“不可以,他们若是想来抓三师兄……”孟江离面容阴暗地握紧了拳头,“我会出手的。”
“……”顾延清闭了闭眼,这显然很棘手,如果要保住秦兰时的话,随清宗后边或许会有不少麻烦,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应对。
所以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兰时,明日你不要出面,由我们来应对即可。”顾延清那么说着,就转头看秦兰时此时此刻的表情,秦兰时是难得的安静,而通过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似是在想些什么。
“…兰时?”
“……大师兄,我有个想法。”秦兰时重新抬起头看了过来,他看看顾延清,又看看其他人,认真地道:“让我去魔界吧。”
“…什么意思?三师兄你?”宋鸠听到这话有些着急地想要起身去问个清楚。
“三师兄?”孟江离比宋鸠先一步站起来,她看上去有些不敢置信:“不,不行,你没有错。”
“…没错就不能去魔界了吗?好了,小师妹你不要急,先坐下来。”秦兰时挥了挥手,示意孟江离先坐下,随后继续转头看着顾延清,此时此刻顾延清是宗主,这件事理应经过他的同意:“往年去往魔界的卧底都很难回来,丢掉性命的也不少……”
“我认为……”秦兰时顿了顿,接着道:“是因为他们不够像魔修,他们并没有入魔,隐蔽气息的法器每一次维持都需要很多灵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派去接引那些卧底的时候,他们都迫不及待先拿些灵石去用。”
“但是,我可以,因为我现在入魔了。”说到这里,秦兰时的目的也很明确了,他就那么直直地坐着,看着顾延清的反应:“你不觉得我是最佳人选吗?”
“……可是,魔界那里……”宋鸠似乎还想说什么,接着他就看到顾延清自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们先回去,这件事等我们谈论完后会给你们答复。”顾延清定定地看着秦兰时,随后和其他人吩咐道:“还有,此事不能告与其他人。”
情绪激动的宋鸠和孟江离被燕明华给一把带走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大概是成的,因为秦兰时这个人比较执着,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撞破头也要去做,除非他自己先放弃。
等他们离开后,顾延清这才重新看向秦兰时:“你可想好?此行若去,就有可能回不来了。”
“我想好了。”秦兰时轻轻点了点头,“我觉得我非常合适去做这件事,只不过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我需要师兄你帮我。”
“……”顾延清沉默。
随后他道:“可我不想你去。”
“……”秦兰时也跟着沉默了,他安静地看着顾延清,烛火微晃,帘子上布满了流月的银光。
“…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你,所以我并不想你去。”顾延清难得吐露出自己的一点点私心给秦兰时给听:“就算你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事,那些麻烦我都能解决,只要你……”
“我知道。”秦兰时淡淡地笑了,“我都知道……只是,我想去。”
我想去做些什么。
而不是要去等待些什么。
“宗主,我是寒岳天尊苏岭月的徒弟。”秦兰时继续往下说去,他已然想好了,既然剧情一直想着要这样发展,那他不如就干脆顺其道而行,与此同时,他也要别的想法,“大师兄,我不想给他丢脸。”
“…他老人家走得倒是利索了,但是烂摊子还没有完全解决呢,我们可是他的徒弟……”说着,秦兰时就有点说不下去,他微微偏了一下头,“…我是说……总之………”
“嗯,好。”顾延清应了下来。
“……”秦兰时笑了,走过去抱住了顾延清,轻拍顾延清的后背用哄小孩子似的语气道:“没事的,师兄,你也累了,今晚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延清一愣。
接着他们又讨论了一些事宜,而在秦兰时离开后,他也并没有待在殿内,而是出门,他来到了谢璟被抓的地方,魔气已然被苏岭月那剑气清了个干净,怎么什么也没有留下。
顾延清站在这里久久没有离去。
突地,草丛中似有什么一亮,月亮恰好照在了那里,顾延清见此寻了过去,然后他自泥土里寻到了那一串断掉的贝壳手链。
什么时候断掉的呢?
他不知道。
只是,顾延清俯下身来把这些贝壳一一捡了起来,带了回去,然后重新用一条绳子重新串起来,戴在了手腕上。
……
另一边秦兰时在去找唐山玉的路上,唐山玉被放置在药庐里头,这里飘散着淡淡的药味,而在唐山玉房间门口有几道身影正在安静地站着,细细一看,原来是石泽竹,江玉瑶,叶玄洲和方安城四人。
他们就那么守在这里,里头的人还没醒,安静的月色把他们此时此刻的愁眉苦脸都照了出来。
秦兰时没有惊扰他们,而是避开他们悄然地进入其中,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唐山玉,于是他走过去半跪下来,握住了唐山玉的手。
手是温热的。
秦兰时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这只手上,他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感受着,最后,四周的灵力微微晃动,是他立下的屏蔽阵在生效。
“山玉。”秦兰时唤了他一声,唐山玉没应,接着秦兰时轻轻抚上了唐山玉的胸口的伤口处,可以感觉到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干干净净,没有他之前见过的那般脏乱。
“……山玉…”秦兰时继续唤着,今日的事情太多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哪一件,最后,他有些无助地道:“我好累…我好害怕……”
可唐山玉依旧没有回应他,若是清醒的时候,这人早就把他抱怀里哄了,哪会让他那么委屈着。
“山玉……等我走后,你要快点好起来……”最后,秦兰时卧伏在唐山玉旁边,与唐山玉十指相扣着,仿佛这样能给他无限的安全感:“…我到时候把事情都交代给顾延清了,我会让他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什么去找他就行…反正他徒弟也欠你的。”
说到这里,秦兰时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移起了话题:“你说,这一切什么时候能够过去啊。”
“对了,别太想我啊,我可以想你,但是你不要太想我,不然会很难受的。”
“醒过来后记得要好好养伤,老老实实喝药,苦的话吃点蜜饯,没有蜜饯喊你顾师伯给你买去。”
“之前我们在院子里头种的小树苗你看着点呗,你偶尔浇浇水别让它死了。”
秦兰时继续和唐山玉说着话,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沉默片刻,他便握住了唐山玉的手,在指尖那轻轻落了一吻。
“……对不起。”
……
等唐山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只觉浑身酸痛,他睡了多久了,一天?三天?胸口处的伤口在他起身的时候痛了一下。
“嘶……”唐山玉捂住胸口,当初那一剑可真是痛得厉害呢,突地,他听到了外边似有嘈杂的声音,还有一阵又一阵急匆匆地掠过他这个房间的脚步。
“……怎么了?”唐山玉走出去查看情况,随后他发现外头似乎是医者和患者在吵架,没什么特别的,与此同时他发现好像多了不少伤员,也不知道那天在他晕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吵架的医者和患者在唐山玉出来后,都各自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吵架,吵的内容还是医者对不听话患者的咬牙切齿,也是没什么特别的。
“……”刚刚醒过来,他需要问点东西,于是他走过去调节了一下,所幸他一向很会忽悠人,很快俩人都放下了对峙,开始和唐山玉攀谈起来了:“说起来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我晕过去了不太清楚。”
“哦哦哦,你也是那天的伤员吧,你应该是睡了四五天了,非要说我们随清宗现在发生的大事有好几件,第一就是我们的苏宗主…飞升失败陨落了,第二件就是顾长老接替他成为新的宗主,第三件就是顾宗主的弟子听说是魔族,然后被那天晚上的魔族带走了,听说他还重伤了一位弟子,再来的第四件就是今天的事情了,听说随清宗把那位入魔的秦长老驱逐出宗。”
“……什么?”唐山玉愣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空白,好似对这些事情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于是他只是傻傻地听着这位弟子继续往下说去。
“秦长老他入魔了,随清宗留不了他,正准备要把他送去断恶庭,可秦长老自然不从,此时此刻正在广场那里闹得厉害呢……听说断恶庭和随清宗已经派出长老去围堵他……等等?这位师兄?你要去哪里?”医者师妹并不明白为什么唐山玉听到一半就往外跑出去。
“……药,你能不能弄得好喝一点。”患者师弟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师妹,打个商量地凑近了一点,“你弄得真的好苦……”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不喝你就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吧,省得我来动手。”医者师妹听到这话立马抱臂转头不去看他,她看上去还很生气。
“…别气别气,我这就喝我这就喝。”这个患者师弟连忙哄着她,俩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重新走回了药庐里头。
他们撞上了急匆匆端着水盆和绷带的江玉瑶,江玉瑶看了他们一眼,连忙说了声抱歉就继续往前走,可在她走到那个房间里的时候,突然,她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山玉哥哥?!!!”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不见了?
江玉瑶的尖叫把跟在后边帮忙拿药材的叶玄洲和方安城给吓到了,他们连忙跟上去,然后站在江玉瑶的后边,也跟着发出了同款的尖叫:
“人?!人呢?!!!!”
人还在往广场赶过去的路上,只不过唐山玉在跑过去的途中扯到了自己的伤口,这让他不由得停下来捂住胸口的伤,他听到了自己胸膛里头那急促的心跳。
……
唐山玉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他非常明白这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他要见到人才放心。
……
他必须要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