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们说的不是不对,保证不杀伤一人,可也正是整夜月亮地,用门扇是好办法。须得用扁担挑起,前边是门板后边须坠土包,方能衬着向前爽快走。可都是邻村麦地,不能糟蹋麦子,非走正车辙不可。
田加瑞笑道:总想挑着不是办法,这么一破,后边用条口袋装土是好办法,三天都无人想起来,真笨真笨!和猪一样!和狗熊一样!此时都边咧开大嘴边用双手啪啪打双膝盖。
秀瓶跟道:门板吓不倒那洋人,也吓不倒二毛子,只叫他不放松的迎住枪子向板上边戳。走向对面还许来个肉搏战,到那时还是杀伤双方血肉,各不相让,急瞪眼,这也叫骑马不下。
不如想办法,耗子怕猫就得钻洞,猫总在洞口守着,耗子会算,外边守呢它不敢出来,这样收拔麦子方是稳当法子。
我说你们这样,打耗子还得费点诱饵呢。我寻人糊点神仙,什么耶稣玛丽娅。大月亮的怎看都是朦胧,看不透彻,都是之乎者也是那么个节骨眼。糊好你们去棚铺借高竹竿二百根,短的二百根,将所糊的一一缚在竹竿上面就又高出两丈。月下一看是活神仙下降。他越放枪越急速紧逼。这样都得吓跑向洞里钻。
这些短的逼近道口,躲开麦地顺道口分左右溜向土坝,逼进村舍堵住各出口。注意里边放枪,主要以神压二毛子把土坝周围守住,这叫以虚胜实。就须神在半空中晃动,二毛子一时难想仔细。他醒悟过来一时也难出洞,千万不要人声沸腾,就连大气都不要出,因是神仙下界,如听到人声就不确切。这处枪够不上,提前拔麦子,麦子拔完拉完,门扇竹竿最好用车拉回,保证列受里边回马枪。外边麦子不拔完,土坝要把守严密。
大家一听,笑声从始未断,眼泪都出来。蹲地上笑不行干脆坐下,坐下不行干脆双手搂肚子躺在地上。你挤我我挤你好不容易打断笑声,分头回家各行各的任务。
这里二郎神筹办纸张,糊旗罗伞扇,神仙神马。这当然不是省油事,可也不费油。总的说是个意思,各有各的办法。诸事操办齐备,从十二日就练习挑耍门扇和这些纸神,把乡亲们都笑个肚疼,可也不知做何用。知道的无几,义和团师兄弟都知道,挑选出六百勇汉,每面一百五十人,是围守四门和土坝。其余护麦场护船道,分三路过渡船。船连船缚住,都铺盖打墙板,这样稳固更加速车马人的往来。
这拔麦的都是连村义和团,熟识麦地的地虫,一个地虫带二十人。麦场就设在那么一过河东畔连村。这天即是十六到来,傍晚下手开拔麦子,月上树梢,四路开始逼向贾家疃四门。不错是有护麦子的,一看半空都飘浮的是什么,不知道,害怕难免不惊,只有向洞里钻,连枪都无暇放,前边一个劲跑,后边一个劲追。这些人又练习过几天勇猛向前蹿,纸神上下浮摆,这坝里和四门看得真切,都看半空,没工夫向地上看,越看越是玛丽娅和耶稣从天悠悠降下,急报教堂。那牧师一听岂有此事?跑向南门去看个分晓,见是真的。急道放枪,看扛打不扛打。四门立时大抬杆,洋枪火筒向对面喷,越喷越快,眼见至门前。牧师一想我这一生也没见过活的邱稣,这回可真的下凡啦。他二句话没说赶紧抽头向回跑。进得教堂紧闭铁棚栏,谁叫也不再答一言。
门上的见牧师一言未发,也向回跑,坝上的一见门上的向里跑,谁也怕神仙拿住,不约而同都向教堂跑,叫门。门叫不开就得钻自己的洞。此时四面枪声早停,周围是一样情况,高的矮的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是人哪里有这么快速。
霎时间义和团占了四门和土坝,纸神在大街小巷出没无常。有的过树稍有的过房高,这样谁敢出来露个脑袋。情况是说有即有,说没就没,处处都是鸦雀无声。
这是突然而来,事情就出在一时懵懂。想明白滋味一时也难出来。这时洞里不敢放枪,谁敢惹神仙?
就在这种一巧破千斤之下,贾家疃的麦子没剩一垄,齐唱凯歌,肚子里边唱个欢跃,没羞鸟一唱就统一利落。这时的贾家疃,贫穷人自大毛子盖好教堂,可说没讨吃的,那周围的村子有贫穷人,也不敢登贾家疃地边去拣一根麦子。故此说与世隔绝,周围的村子贫穷人早骂个牙根流血。也因早前有妇女去拣麦子,真给打死,你去哪里伸冤?也因此和大毛子有冤仇有血债,人人愤恨。
十几个大师兄回至潭台,给秀瓶磕头认师。秀瓶笑道:些许之事,还是大家之力。这回也好研究打下场来怎么分。左九龙道:打下来是大嫂的计策,还是大嫂出主意。秀瓶道:怎么分,你们别按大小分,都一样卖力气就一样分下去。还有一件,周围讨吃的有多少,按人口放下去扶扶贫穷。
二郎神答道:照表姐说的先办,每人不分大小二斗怎样?不行再加,看麦场收多少。
秀瓶道:讨吃这也是个营生,例如胡二和张大头终年去赶红白喜事,还有沈大舌头与张胆讨吃,他可嘬大肥猪!男的分老小,女的没穿的守寡的,还拉一两个孩子没办法,只讨吃。这情况不断出现,不光有了这点麦子,每天都注意这事冒出,应该水不来先挡坝。义和义和,多做对己对人有利的事。
马飞腿道:大嫂我和你说,我早有此意。只是在肚里盛着始终没说出口来。
田加瑞笑道:你是有话在肚里,千万别说。马飞腿道:我是自己难。看着老娘们抱孩子要吃的,我寻旮旯哭去。可我也穷,我七口人九亩地拿不出余粮。
二郎神笑道:你这恻隐之心,是心有余力不足用。按你这说法我也想呢,普天下不知要有多少这样的人!装在肚里一起死掉,不知更有多少无主意人,看着不平,跟你一样还活着。二郎神跟道:新发户和老财,还有开买卖放代腿利,他们更有恻隐之心,我是这么说,可不能概括都算上。不过是少数,可大多数对仁对己恻隐十分厉害。
秀瓶笑道:放代腿利无几,可是力量大。你看贪官污吏,还有那皇上家文武大臣有权力,那么元宝也会给他舔屁股。
二郎神笑道:要提倡这事,有权就和变戏法一样,怎变也出不了他手心。可有一件,即是怎变,哪一位都没得长生。马飞腿道:对对对对,咱们可惜只带个人身没带心眼来。不住土草房,没希望没希望。因咱不会辨编变,就得喝粥。
二郎神笑道:咱来个三打贾家疃,麦子拔掉。大毛子和二毛子说咱什么?是说神仙拔的还是说土匪?还是说好人变成老抢?
孙茂接道:别夜长梦多,左右咱们是干了。大毛子不敢钻嘴出来骂大街,咱杀他头!这时咱有这个权力。二毛子只为龙钱,大毛子会变戏法,我们站高高的看他怎变。
秀瓶笑道:咱们也是这时有权,趁机打打这气愤,出出这憋闷气。也不指望做那骚官,也不打算做那挨骂皇帝。不过咱赶上这骨节,就干他这一骨头节。也不管那什么名啦的利啦的,都无用。怎么傻怎么伶俐都躲不过人与人互作执气。
马飞腿笑道:真的,有钱的也会穷,没钱的也会富。每天还不是折腾向嘴算命?别无其他可干的。二郎神笑道:咱也不例外,小米饭,黄瓜丝拉粉,炖肉炸豆腐,是在场的解解嘴香,吃为主,怎干自有办法。
牧师自钻进教堂,能睡吗?想呀想呀,明知是有对头,这个扣解不开。一回两回,搭这次三回。我是跑的快,这窝还算稳固,自己摸摸脑袋,哦噎死!还算结实。
油噢里的靠!你这老牛!嗐!来缠我,我这里还缠呢。看谁缠过谁,想啊想啊,一夜抱着脑袋,窗户玻璃白亮。爬钟楼向东看,红光半天下。向西南北看,碧蓝天空和我老家一样一样。有时的早霞特是美丽。他把肥大的身子展展翅,又吸几口新鲜的空气。顺着面孔画起十字,一边划一边心里祈祷,我的主!这么叫一声,主,这只小岛很好,都归我管。我倚耶稣玛利亚,能降伏一切。男的女的我都能贴进心窝。因为这次赐我幻术无穷,只求我主耶稣办真的,别吓唬我别吓唬我,这是最最最神秘最神秘最神秘的一口肥肉。他心里较劲可体似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