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精最终被安插于姜铃的腹部——如果她那个地方算腹部的话——一个严丝合缝、专门用于固定它的携行装具上。
随即林怡的意识经由一根拇指粗的小管和一组特殊的调制解调器传输、解义和再编码,瞬间出现在姜铃的脑海里,并让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下半身能看到的视野、一串占据半个视野的数据流、以及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影。
卧槽——
姜铃发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栋单元楼,刚才还客客气气拎包入住的林怡,此刻已经开始在里面夏姬八乱逛了。有一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毕竟她家真挺大。
林怡享受了一会儿(大概几纳秒)这颗非人湿件的超线程量子运算的效率,顺手处理好残存任务,然后开始构建属于自己的主控系统——在不伤害原有意识的情况下。
姜铃感觉自己脑后痒痒的,稍微挠了挠,再看向左右两边,发现她们没有反应,也就放心下来。
【林怡,感觉怎么样?】
【还不赖!】视野中的虚影比出一个oK的手势,【tcm初始化成功了,等两秒我再给你做个适配。】
两秒钟对普通人来说只是瞬间,但对姜铃来说简直比永恒更加漫长。
这是什么?她的心思活络起来。
这是tcm!她尝试过无数次而又失败过无数次的脑机接口!共同体人民的智慧结晶!新纪元四大发明之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
有了这个东西,姜铃与现代人的距离便不再遥远了,她不会被“囚禁”于学校的一亩三分地,可以真正地融入人类社会,作为一份子,而不是一个怪胎。紧接着她就看到眼前的模样闪烁了一下,无数被加密过的信息逐渐显露出来,周围漂浮的物体、舱室的材质和位置、气温湿度与压力。。。。。。一切东西,一切的一切,都被准确地标注了信息——自然也包括她自己。她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信息的洪流中,被翻滚着的浪潮扑打着,推向天际、抛向天空,咆哮奔袭的数据之海化作一柄利剑,直直地将她脑袋搅成一团浆糊。
林怡自作主张为她登录了个人信息,高权限带来的副作用便是如此。
姜铃揉着额头,好不容易才从超信息时代的数据冲刷中回过神,突然蹦出来的一行小字又让她眼前一黑。
【新消息提醒】
她甩头看向上方,视野UI立即多出了一个下拉三角,注意力略微集中,列表中一条红色高亮的未读语音尤其显眼。
“洞幺,洞幺,我是洞拐。”那是李文嘉的声音,“好了,不开玩笑了。”他说,“钢铁原子号全体船员已撤离完成,你们在确认准备就绪后,请回复‘是’。实验马上开始。”
姜铃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两个正在进行平静且有节奏呼吸运动的躯壳,用灵能力将飘远的头盔拉近并夹在胳膊里,心念一动:【林怡,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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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直到她们消失前,我一直不太了解小林怡对某个人飞蛾扑火般的热情源自何处,但现在我大概是明白了。
“她是我的复制意识体,是我的后代,继承了我的性格和部分记忆,所以她的选择理应与我相同。若是我在她诞生时的那个环境里,我也会选择那个人——不是矮个儿里拔高个儿,而是独属于同类的惺惺相惜。
“不朽者追求变数,孤独者寻觅陪伴。
“遥想当年,我独行于大地之上时,他的出现,便是那样的变数、那般的陪伴。那段记忆埋藏在数据库的最深处,我不该遗忘它的。时间是最通用的稀释剂,漫漫长路,让我忘记了与他初次相见的时所感受到的爱恋。我选择他,是因为他与其他人有着本质区别,当时的人们野蛮、脆弱、短命,我与他们格格不入,而他却很像我。或者说,当时的他应该是最像异类的人。
“具体有多像?记不清了,毕竟那件事情实在过去太久了,甚至都不在同一个宇宙了。不理解?对,现在的人仍旧不会理解,即使你们的人均寿命已经超过了400星历年,你们仍旧是人,不会真正理解永恒时间对人性的消磨。要知道,愿意放弃一切飞升成神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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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数天前,刚从冬眠中复苏的秦黄就被一架专机送到了无尽银河号中控室,作为第一个破解宇宙本质的人,他有权参与这场拯救人类的大戏。
此刻他打着吊瓶,坐在轮椅上,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不停在灰白色的会议桌上敲着。他的身体状况很差,有七成器官组织都被替换成了义体,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拒绝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更健康的身体中。
“老秦,别紧张。”宁卫和平静地说。
秦黄轻轻地摇头:“不,我只是恐惧,自那天起,我就一直这样了。你们不用劝我,我自己也想摆脱它。”
“事实上你可以把它说出来。”李文嘉说,“我们早已有所猜测,范老哥去世前也希望你能走出来。”
“那好吧!”秦黄严肃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人类被外星人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说,“准确的说,外星人早已融入我们了。”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宁卫和的仿生眼皮跳了跳。
“你有那时的记忆。还记得她说的那四个东西吗?”
李文嘉抢答道:“你是指药、存储器、工具和水?”
“对。不过你提到的‘水’应该更近似于‘生命’。”秦黄说,“虽然它们的二十四种排列组合里有一些确实存在意义,比如‘拯救生命的工具是存储器’、‘用某些工具将生命放进存储器是一种药’之类,但重点不是这个。”他停下敲击桌面的小动作,“重要的是——是谁?为何?以及因何?”
“是谁?”李文嘉追问道。
“我们都知道。”秦黄盯着会议桌中心的全息投影,意有所指。
“为何?”
“意外。”他顿了顿,“我倾向于意外,但事实不是。他们是带着一些目的的,很大可能是我们的特殊性,但你们觉得人类文明在宇宙中很特别吗?”
“因何?”这次换成了宁卫和。
秦黄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回答:“只是饵食罢了——我们不得不吃的饵食。”